花大娘四十岁了,看上去却像是只三十出?头,不算特别漂亮,但别有?风味。与她同龄的妇人们?,大多灰扑扑的,身体发福,皮肤晒黄晒黑,脸上手上还生了很多皱纹,唯她显得格外?亮丽鲜活。
每每得了工钱,其他妇人们?,只想着把银钱拿回家?,大多花在自己?的公婆、丈夫以及儿女身上。反倒是自己?,从来都是舍不得花用的。
独花大娘,每次拿了工钱,首先便会给自己?制一样新东西。不一定有?多贵,或许只是一块自己?喜欢吃的糕点,或许只是一张小?帕……但必然是完全为了自己?。
用花大娘的话说:“女子?天?生就?易吃亏。因为大家?都说女儿嫁了,便是泼出?去的水,是赔钱货,所以在娘家?时是外?人,好东西都是兄弟们?的。待嫁了出?去,也得不到好,在婆家?也是外?姓人。想要别人对你?好,你?首先就?得对自己?好。若连自己?都轻贱自己?,别人为何要珍惜你??”
话糙理不糙。
不过这些话,在这个世道,于很多人来说,是邪门歪说,是离经叛道。不说男人,便是好多女人都不认同。
因为世道要求女子?该贞静贤淑、温婉顺从,而唯有?一心奉献包容,才能体现女人的贤惠。
所以,在慈幼院里,花大娘在成人中的人缘不怎么好。不过,她却是最得院里女孩儿们?喜欢的。
每当花大娘来了,孩子?们?都爱围着她,听她讲话,或者讲各种故事。花大娘出?身贫寒,在娘家?时,自然是不可能读书的。但她现在是慈幼院里,除高门世家?中出?来的人外?,识字最多的。
这些都是她成婚后,慢慢学?的。起初是把儿子?送去了书院,然后让儿子?回来教家?中其他人,包括她与家?里的女孩儿们?。
若儿子?敢偷懒,学?得不好,花大娘便会毫不犹豫地换人。
“我又?不止一个儿子?。读书的机会,自然是要给聪明又?刻苦的。”花大娘如是解释,“一个不行,便换下一个。若是都不合适,那也就?不花那冤枉钱了。”
元朝还挺喜欢花大娘的。
起初,她亲自到慈幼院时,因着她的身份,其他人都畏惧她。唯有?花大娘,虽然也慌张过,但很快便调整好了,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元朝很佩服她这份适应和处事能力。
来慈幼院工作的人不少,元朝记得最清楚的便是花大娘。她喜欢花大娘的性子?,而且事实证明,花大娘的那些话并非歪理邪说,因为她过得就?是比其他妇人好。
有?好些话,元朝也挺认同的。
结合她上一世的一败涂地,与这一世的不同,她更加认同花大娘的话。
前世,她一心追赶晏长?裕,但被珍惜了么?
当然没有?。
这一世,她弃了求来的婚,选择了另一条路,晏长?裕的态度却变了。前世,她直到死,都没有?听到他说一句喜欢。
今生,她不要他了,倒是得来了。
哪怕这点喜欢微不足道,至少也胜过了前世。
何其讽刺?
如今,她嫁给了虞晋,开始了新的生活。元朝一方?面对未来充满了期许,可另一方?面也有?不安。
她相信虞晋,但上一世的教训让她不敢太过自信——师兄很好,但正因为他太好,她也要更努力才行。
——别的长?处,她暂时还没有?发掘出?来。所以自然得更加珍惜唯一的优点了。
“那便再做新的。”
虞晋一边说,一边召来了卖糖葫芦的小?贩,选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一串递给了元朝,“锦绣坊进了一批新的布料,正好让他们?送来,做几身新衣裳,如何?”
“锦绣坊进新货了?我都不知道,师兄,你?怎么知道的?”元朝随口问了一句,下意识点头,又?顺手接过了糖葫芦,咬了一颗。
只是咬下一颗糖葫芦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不对,她不是要减肥么?顿时,嘴里的糖葫芦,元朝不知该吞还是该吐出?来。
“吃吧,我陪你?一起。若是要胖,咱们?一起胖。”许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虞晋率先吃下了一颗,“这家?的味道不错,你?尝尝,你?以前最喜欢糖葫芦了。”
不错,喜欢糖葫芦的是她,不是虞晋。
元朝记得,虞晋是不喜甜食的。
不喜欢,偏偏成了卖糖糕零食等?店的熟客。元朝忽然想到,每次京城出?了新的糖果,她都是最先吃到的。
因为每次出?了新品种,那些店家?都会先送一批到镇国公府。
元朝曾经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是看在镇国公府与她郡主的名头,所以才这般殷勤。如今,她心里却蓦然生出?了一个奇妙的猜测。
她默默品尝嘴里的糖葫芦,果真很甜。
“师兄,我们?去星星楼看看吧?”咽下糖葫芦后,元朝忽而开口。
星星楼是京城最大的糖果点心店。
虞晋拿着糖葫芦的手指微动,须臾,点头应了好。
星星楼离这不远,待他们?一串糖葫芦吃完,大约走了一刻钟,便到了。方?到店门口,掌柜便眼尖发现了他们?,急忙迎了上来。
“见过王爷,见过郡主。”掌柜满脸堆笑,“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您二位怎得亲自来店里了?贵人需要什么,打?发人来说一句便是,小?人立刻就?派人送过去。”
“正好今天?有?闲,便来逛逛。”元朝笑着回了一句,“你?也知道,你?家?王爷平日里忙得很,如今可算是有?了假,当然得出?来轻松轻松了。”
掌柜顺嘴就?接道:“可不是嘛,王爷平常太忙了。店里的账都积了好久,正好师傅们?又?研究出?了几种新点心……”
说到这,他顿时住了嘴。
然而元朝已经得到了答案,没说什么,只似笑非笑地看向身旁的男人:“所以,这星星楼背后的老板,是师兄?”
虞晋罕见地生了几分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