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死了很多年 第375节(1 / 2)

前方, 数十盏长明灯围成一圈。光晕在最浅淡的边缘交织,形成一个朦胧的阵地;阵地中央凝聚着淡淡的雾气,而雾气中央是一张极大的架子床。

    床上自然雕饰着许多吉祥华丽的图案,但它们都与光线一同黯淡;薄纱垂下,遮挡了床上的人。

    薄纱背后,是一个黑影。他——还是它?——像一个披散长发的人影,却同时有两个头颅。他同时伸出五只手,每一只手都是不同大小、不同形状。

    他在床上暴起挣扎,身形乱舞,时不时发出尖啸;他每一根指尖都绷得紧紧的,从上面又有什么粘稠的液体缓缓滴下。

    “不……不行!这些身体……都不行!”

    他的声音怪异至极,好像同时有男女老少一起发声,又夹杂着砂纸磨擦过地面一样粗粝的杂音。他的手竭力挥舞,不时将抓到床柱上,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不行……不够!不够!”他忽然猛一扭头,两颗头颅都转向太子所在的方向,“北溟……你来!”

    太子一个激灵,恍如梦醒,立即小跑过去。“皇兄……!”他重重跪下,发出悲切之声,好似从始至终都关注亲人,“臣弟在,臣弟悉听皇兄吩咐!”

    这怪物般扭曲挣扎的人影,竟然是皇帝。北溟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深知决不能让第二个活人看见皇帝此时的样子。

    “……掀起帘子!”皇帝说。

    太子哆嗦了一下。他本能地听从,伸出手去够那纱帘,可恐惧又让他的手停住了。他心脏狂跳,竟大着胆子说:“皇兄……皇兄若是还需要更多‘肉’,臣弟这就去为皇兄带来!”

    他等来的是一声暴怒的“滚”。

    “掀开帘子!!”

    那尖利诡异的声音让空气爆开,纱帘顷刻鼓起,重重扇在了北溟脸上。他被猛一下打得偏过头去,再缓缓回头时,他半边脸颊上的血肉竟都不见了。

    如同被腐蚀了一般,他半张脸变得血肉模糊,但在那血肉下面,露出的竟然是金属质感的骨骼。但太子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只吓傻了一样地呆在原地。

    “皇兄……”

    “怎么……你也要忤逆朕?!”

    纱帘背后,怪物的影子贴了过来。他几乎贴到北溟脸上,五官于是被纱帘勾勒出来。北溟一动不敢动,感受着那冰冷可怖的目光。

    贴着他的这张脸有些熟悉,是朱雀星官吧?啊,她是北溟亲自带进来的。就在昨夜。她是个漂亮的、野心勃勃的星官,昨天听闻皇帝召见时,她还担心是因为太清令出事、皇帝要惩罚她,还请太子帮忙求情。她一定想不到,她仅仅是作为一块新鲜的“肉”而被带进来的。

    没办法啊……皇兄失去了他的躯体!不然,不然皇兄也不会直接将人类当食物!那都是神鬼那种野蛮的东西才会做的……皇兄是不得已的!

    他的皇兄,曾经是多么高洁骄傲的人,他一定也很难过自己会变成这样。

    北溟颤抖着想。他一边感到恐惧,一边感到悲哀,最后他哭泣出来:“皇兄,臣弟从未有过忤逆皇兄的想法……臣弟是,是担心皇兄啊!”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早就成了傀儡之躯,也许自己会成为皇兄的第一块“肉”。

    太子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不禁流出了更多眼泪。

    “……”

    不知道皇帝想了什么,但一段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后,他发出了笑声。他用那难听至极的声音嗬嗬大笑,并伸出了一只变形的、腐烂的手,重重压住了太子的头。

    太子使劲低下头。那腐烂的味道让他想吐,但他不敢。

    “北溟,你真是朕的好弟弟。啊……有时候,朕几乎要忘了,你的本名是什么?”

    太子啜泣着回答:“臣弟,臣弟……”叫庄莘。千年前太苍山下,那个抱着世家大族架子不放的家族幼子,懦弱却仰慕兄长的庄莘。

    ——不,不能说。

    忽然,太子顿住了。

    话到嘴边,他硬生生改了过来,极其乖巧地说:“臣弟也不记得了。原本的姓名已和过往一起,如浮云散去,多年来臣弟心中只有皇兄赐下的名字。”

    名为太子,但北溟实际是皇帝的弟弟。很多大臣都提过,认为应该称北溟为太弟之类,但太子自己义正辞严说,既然皇兄无子,自己当如亲子侍奉兄长。

    现在,这个亲儿子一般的太子如此乖顺忠诚,实在不能让人更加满意。

    皇帝就“嗬嗬”地笑出来。他什么都没说,但北溟知道他喜欢自己的回答。他悄悄松了口气,竭力咬住后牙,不让牙齿打颤。

    “北溟,去。朕要你……做三件事。”

    皇帝费力地吩咐。他喉咙里传出模糊的尖叫,似男似女,如同无数被吞噬而又没能完全消化的灵魂。

    “第一件,梅江宴要邀请云乘月……还有所有第四境及以上之修士!届时宣布,岁星之战提前举办!一直到七月半为止,最终的胜利者就是执笔人!”

    提前举办?那如果云乘月没有取得胜利怎么办,难道要换人……太子轻轻哆嗦一下,没敢问许多,只垂首应是。

    “第二件……去找薛暗!”

    “第三件……把虞寄风带过来!”

    太子略略吃了一惊,又有些迷惑,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谏言:“皇兄可是想在他们二人之中,择一新躯体?可薛暗那肮脏卑污之躯,如何配得上皇兄,再说他那身体……!”

    那只枯瘦腐烂的手用力揪紧他的头发,用力之大,几乎像要将他的头皮拔起来。太子倏然噤声。

    “北溟……你这个蠢货!你难道没听见,这是两件事?!”

    那股腐烂的臭味更加浓郁了。薄纱背后的人影一动不动,身后却有什么东西高高举起,仿佛无数怒而飞的头发,又像许多千姿百态的手臂。

    “找薛暗,是要告诉他……朕赐他梅花簪!”

    “你也知道薛暗不配?你也知道薛暗不配!那你这蠢货还提什么提?!”

    太子终于反应过来,连连谢罪:“臣弟愚蠢,臣弟愚蠢!自然是虞寄风那般力量充盈又清洁的血肉之躯,才配为皇兄献上!”

    “臣弟这就去……这就去!”

    皇帝缓缓松了手。薄纱背后,无数只手臂到处摸索,似乎在寻找什么,最后它们抓出一支细长的东西,又抚摸了半天。那动作轻柔、小心,温柔得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