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达谨慎地勒住了马。
一方面他深知对面那个叫吴穷的独眼大汉的身手,另一方面突然出现这么多骑兵,以对方现在勒马以待好整以暇的态度来看,明显是救兵。
他这才明白,人家不是放弃,而是救兵到了!
眨眼之间,形势陡然逆转,他们由追击方变成了马上要一头扎进对方陷阱的‘傻子’。
附近能跟他们镇北军作对的,只有渝关城那边的人马了。
想到这里,李达不禁脸色微变。能请得动渝关城的人马,医术又如此出神入化,难道那位顾掌柜其实并不是商贩,而是神医莫寒礼假扮的?
早就听说莫神医喜欢游走北地各城救助病患,又投靠了渝关城的城主,现在看来,恐怕果真如此。
“对面来的那批人身份不明,咱们还是先撤吧,现在后退还来得及,回到兵营那边就安全了。”李达越想越觉得心惊,忍不住开口建议县丞。
听说渝关城的兵卒骁勇善战,以一当百,就他们这点人,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他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努力说得委婉了些。
东营这边驻扎着一千兵卒,对方要救的人也救到了,应该不会再追过去整个鱼死网破吧?
“怕什么,咱们在这里拖他们一会儿就可以了。”县丞误会了李达的意思,以为只要人数上占了优势就能取胜,那还回去做什么,直接派人回去召集人马,将对面那些人一网打尽不就结了?
“听我一句,现在走还来得及。”李达劝道。他们能借这两百骑兵已经是明府的面子,想调动整个兵营的兵力,别说他们,明府也做不到啊。
“少废话,要不是你当时放走他们,咱们现在哪还用得着追出来!”县丞怒斥了他一句。
“上!”县丞意气风发的一甩鞭子,催马朝前跑去。县衙跟着他们出来的十几个人也纵马跟了上去。
李达绝望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县丞带着县衙的人一马当先地往前跑了,骑兵带队的校尉却纹丝没动,他斜睨了李达一眼,“出来的时候说好只是帮你们抓几个逃犯,可没说要打仗。”
他带出来两百人是给明府抓人撑场面的,断没有帮他们拼命的道理。
培养骑兵不容易,东营一共只有三百五十个骑兵,要是把这么多人折在这里,别说他,他们东营掌营的赵将军也交代不起。
李达:……
“恕不奉陪!”那个校尉朝李达拱了拱手,带转马头,挥了挥手道,“撤。”
其它的骑兵得到号令,立刻跟着调转马头,眨眼之间,就退得干干净净。
县丞直跑到了距离年深七八十步远的地方,才带住跨下黑马,“徐恺伤势未愈,几位为何走得如此着急?”
“先前已经跟李县尉说过,主家家里有人生了急病。” 年深坐在马上,腰背宛若旗杆,挺得笔直。
县丞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徐恺的命是几位救回来的,如果你们就这么走了,岂不等于再次杀了他?”
“如果县丞不放心,不如将徐恺交给我们带走?”残阳如珀,映在年深没戴眼罩的那只眸子里,泛起淡淡的金红色光芒。
县丞被年深噎得面皮抽搐了下,皮笑肉不笑地道,“伤患岂能轻易移动,还是诸位随我们回去的好。”
年深眉峰微扬,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恕难从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县丞气势十足地挥了挥手,“上!”
十来个官差立刻如狼似虎的骑马冲了上去。
年深抽出腰间横刀,霎那间与那些官差站到一处。
有两个官差当初跟着李达与年深交过手吃过亏的,下意识地动作慢了几步,想等着后面骑兵冲的时候再浑水摸鱼的跟着往前去,结果身后却没有动静,两人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骑兵?只有李达一个人正骑马赶上来。
怎么才上去这么两个人?县丞也觉得不对劲儿,转过头去,这才发现身后空荡荡的,只剩下李达和两三个官差。
“人呢!”县丞不禁大惊失色,看向李达。
李达无奈地道,“人家说只帮忙抓逃犯,不打仗,回营去了。”
县丞:…………
这么两句话的功夫,那边冲上去围攻年深的官差就已经有两个落马,县丞眼见着败局已定,调转马头,落荒而逃。
现在走哪里还走得掉?李达摇了摇头。
下一刻,一支白羽长箭破空而来,穿透了县丞的脖子。
“嗬!”县丞双手抓住那支穿出脖颈的羽箭,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响声,身形歪倒,掉落到马下,气绝身亡。
等李达再转头看向年深那边,那几个上去动手的官差已经有半数被那个叫吴穷的随扈扫落马下。
对面的骑兵也已经高举大旗跑到了近前,杀声震天。为首那人身材精瘦,正将手上的长弓收回背后,显然,杀死县丞的那一箭就是他射的。
这人李达不认识,土坡下的顾念和秦染却熟悉无比,正是杜泠。
几息之间,杜泠就冲到了年深身边,利落地从马鞍边拎起两支长枪,将其中一只拋给了年深。
两道银光横扫而过,剩余的几个官差顿时被砸落马下。
“全都绑起来!”杜泠吩咐道。见对面还有两三个官差,他正要拍马上前,年深却朝他使了个眼色。
杜泠会意,杀气腾腾地用枪尖指向李达,“识相的,就快点下马束手就擒!趁着我心情好,还能饶你们一命。”
李达心思一动,跟那两个官差对视了下,主动跳下了马。几个兵卒过去将他们都绑了起来。
被那些兵卒押着走过年深马下的时候,李达突然抬头,“你们掌柜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