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喜欢玩小水车，转啊转啊，特别好玩。

    萧靖顺着女儿的手指，落到小模型上。他一个月没浇水, “田地”裂开一条条大缝, 充当禾苗的豆芽全发蔫了。

    这一片田地正在遭遇可怕的“大旱”。

    是大旱！

    他愣住了, 突然回忆起什么：“大旱，咸亨元年三月大旱……”今年是总章元年（668），距离咸亨元年（670）只有两年的时间。

    从咸亨元年开始，大唐频发的爆发旱灾、洪水、蝗灾和饥荒。之后的十余年时间内，粮价飙升到一个可怕的程度。

    可怕到什么程度？

    今年五个铜板可以买十几斤米，到了永淳元年，关中地区的百姓需要花三百到四百个铜板，才能买到相同重量的米。年年天灾几乎要把大唐击垮，粮价何止是腾飞，简直像是坐了火箭似的。

    关中粮价翻了起码六十倍！

    这在后世是难以想象的，要是哪天萧靖出门看到超市里的米几百块一斤，他大概会觉得：世界末日到了。

    人没法活了。

    他把小太平抱起来，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轻声道：“多谢小太平提醒我。”要不是小模型闹“大旱”，他可能真的没想起来这件事。

    小太平笑得甜甜的：“不用谢，阿娘，加水，要狗狗和牛。”

    “好好好，明日让人给你做小狗和牛。”萧靖从水盆舀了满满一瓢水，慢慢地倾斜下去，“下雨咯，小车车动咯。”

    “下雨咯——”

    喜得小太平拍着小手，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田地得到滋润，河流不再干涸，小水车转起来，把水运送到高处的田地。

    要是老天爷下雨跟这一方小天地一样，可以人为控制就好了。

    萧靖心想。

    ……

    他哄好小太平之后，徒步走过去太极宫。见皇后娘娘过来，宫人们都很识趣地退下去。

    娘娘和圣人独处的时候，是不爱旁边有人伺候的，连斟茶倒水的宫女都不需要。

    “舅舅，有空吗？”张嫣见他来了，皱着的眉头瞬间松懈下来，“舅舅帮我批阅奏折吧，我头疼。”

    “好。”

    他提起朱笔，运笔如飞，下一秒化身最敬业的社畜。反观小张，翘起二郎腿，掏出来一大包零食，真是是天生富贵命。她咔哒咔哒地在旁边吃炸红薯片，口味不比马铃薯做的薯片差，听着声响就知道口感很酥脆。

    说好你一片我一片，她仗着自己这辈子不容易胖，自己连吃三片才给萧靖喂一片。炸红薯片是甜的，美得她享受地眯着眼睛。

    萧靖看不过去，抢吃几回，她还振振有词：“舅舅最近是不是在减肥？舅舅，你小心红薯片的油糊到奏折上。”

    “……好，嫣儿多吃点吧。”他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皇帝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只是不能劳神。李治本是如此，他不能劳累，不能费神看奏折，不然就会头疼欲裂，严重的时候眼前发黑。

    萧靖知道这一点，他不多疼张嫣，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且惯着她吧。

    他把案上的奏折都批阅好，方提起之后几年的计划：“……今年开始，要开始准备了。先是旱灾，后是蝗灾，还有洪水。水库、水渠、水车都要推广开来，水库能蓄水，作用最大。水渠和水车可以方便灌溉种植。今年都十月份了，严格算起来只有一年多的时间。”

    说起咸亨元年，张嫣坐不住了。她揉了揉眉心：“还有战事，咸亨元年与吐蕃人、高丽人的战事。”

    吐蕃人攻陷安西四镇，致使大唐失去对西域一带的控制。薛仁贵领兵征讨吐蕃，然大败，辎重和军粮丧失殆尽，几乎全军覆没。

    西边不太平，然而东边又狼烟四起。

    高丽酋长起兵反唐，于四月拥立高句丽王的外孙安舜为王（高句丽本来已经被唐军灭亡），侵犯大唐东北地区。高宗皇帝任命高侃反攻叛军，打赢了。后来安舜投奔新罗，新罗吞并百济地区，不再臣服，企图称霸半岛之心昭然若揭。

    战争，人祸；大旱，天灾。

    随便哪一样拎出来，搞不好都足以让皇帝喝一壶的。

    萧靖在宣纸上落笔：“首先一样，粮食。不管旱灾来不来，打仗要粮食，百姓吃饭也要粮食，红薯要多推广，必要时候可以种植补贴。第二，多挖水库和水渠，南水北调工程太难了，但多挖几个大水窟和大水池应该能行。第三，打击假.钱，物价涨得那么厉害，里面说没假.钱，我是不信的。”

    张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默默握着他的手，给他支持。

    时间刻不容缓。

    今晚吃饭的时候，他特地让宫人把太子和太子妃请过来。李弘结婚之后，有自己的小灶和厨房，平日里很少再过来吃饭。

    容娘好奇地问：“阿娘这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李弘摇了摇头，“估计吃完饭会说。”

    饭菜很丰盛，但是萧靖有点食不知味，筷子动了几下就放下。他这人平日里爱吃爱喝的，如今吃饭不积极，那一定是有问题。

    饭后，他以“写作业”为由，把李贤、李显和李旦三个娃打发走了。小太平赖着不肯走，萧靖看她年岁小不记事，留着也无妨。

    李弘瞅了好几眼，觉得这事儿可大了！

    容娘也留意到了。

    太子捧着一碟没被收走的烤肉，亲手递过去：“阿娘，今日的肉做得嫩，你再用一点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