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灯泡嘴上应着，心里寻思他娘不就是一个劲儿地让皇阿玛花钱？

    他娘昨天还在夜市上面买了两个新包呢，说什么包治百病！

    小孩一肚子主意，却聪明地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自己要是说穿了，这点“经费”也要不到了。出宫的时候，九阿哥在腰上挂着钱袋子，身后暗中跟着十几个侍卫。他穿着一身丝绸衣裳，腰带是黄带子，人走在闹市之中，瞧着就是“人傻钱多”的模样。

    就差没在脸上写着“快来砍我一刀，我有钱”！

    他这样的小孩子身边没有人跟着（侍卫隐身），是很容易成为某些人的目标的。小灯泡不过是在一处卖糖画的摊子面前站了一会儿，只觉得突然有人推了他一把，然后他腰上一松，拳头大的钱袋子被人摘了！

    “我的钱，我的钱——”九阿哥大惊，身后的侍卫当中有人旋即跑了出去。

    旁边升起一道女声：“哥，你帮帮他！有人抢钱了！”

    小灯泡寻着声音望过去，看到是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姑娘。那个姑娘看起来比他姐小一点儿，比他大，大约是十岁的模样。她一把拍到身边的少年，少年瞬间追了上去。少年跑得比宫里的侍卫还快，武艺不错，竟然往前一个飞扑，一下子将那个抢钱的贼偷按倒在地。

    见有人把贼人先捉了，九阿哥使了个手势，侍卫们又退回去了，仿佛路人一般。

    “请问这是你的钱袋吗？”

    鄂容安感受到手里沉甸甸的分量，他悄悄打开看了一眼，钱袋里头装着一大把铜板，还有许多碎银。他瞧着那么小一个孩子，却独自带着那么多钱出来逛街。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不抢他抢谁的？

    “这是我的钱袋，谢谢这位兄台。”小灯泡拿回自己的钱袋，很有礼貌地道谢。他看出来喊捉贼的姑娘和出手的少年是兄妹二人，热情地说：“作为答谢，你们吃糖画吗？我本来想买糖画的，你们喜欢什么形状的糖画？你们叫什么名字？改日我专门到府上拜谢！”

    宁聂里齐格瞧着小摊上的糖画，露出好奇的表情。她祖父爱讲究规矩，她从来没有在街上吃过糖画。她偷偷看了大哥鄂容安一眼，道：“我们都能吃糖画的，只不过捉到一个小贼罢了，不用公子专门到府上答谢。我叫宁聂里齐格，我哥叫鄂容安，我们姓西林觉罗氏，我祖父是国子祭酒。”

    “西林觉罗春？”

    小灯泡知道满语宁聂里齐格的含义，那是春天的意思。他对于面前的西林兄妹很有好感，能在路上见义勇为的，这两人都是好人。

    相比起小嘴吧嗒吧嗒说话的宁聂里齐格，少年鄂容安显得有些沉默，看起来不像是有社交牛逼症的。

    小灯泡对这种不擅长说话的人表示理解，人嘛，有很爱说话的，自然也有不爱说话的。

    九阿哥给自己买了一个龙形的糖画，糖画上面的龙少了一只脚，倒不会犯了皇上的忌讳。他跟西林兄妹解释了一句：“我生肖属龙，所以我买这个。”

    “我属虎，我要老虎的糖画！”宁聂里齐格很感兴趣地说，“我哥是属马的，他要一个马的糖画！”

    小灯泡立刻加钱，卖糖画的阿翁很快做出来老虎和骏马的图案。这种十二生肖主题的糖画一向畅销，琥珀色的糖画透出光，九阿哥握着糖画的棍子，毫不客气地“咔嚓”“咔嚓”啃着。

    他一口啃掉整个龙头。

    宁聂里齐格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老虎模样的糖画。要说糖画的味道有多美妙，那便是甜的滋味，对于有钱人家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太稀奇的地方。但是小姑娘吃得挺欢的，她吃人嘴软，主动搭话：“这位公子是独自出来玩耍吗？要不要跟我和哥哥一起玩，我哥哥文武双全，他一个人能打四五个，肯定能保护你的。”

    她看见小灯泡身上的黄带子了，黄带子代表的是宗室的身份。

    她见小灯泡脾气不坏，有心跟这样好人玩耍。

    相逢就是缘，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小灯泡没见过康熙年间的纳兰性德，据说那位前辈文武双全，在满人当中是很难得的人才。他抬头瞧着十几岁的鄂容安，心想这样的人能跟纳兰性德一样厉害吗？

    西林觉罗氏，肯定是满人出身的。

    九阿哥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学富五车，单凭人家愿意见义勇为的事儿，他觉得鄂容安的人品挺过硬的。

    他点点头，道：“我也想好去哪里玩，不如跟你们一道。若是方便的话，西林大哥不妨带我一个。”

    “这位小公子唤我鄂容安就行。”鄂容安说，“吾父名讳鄂尔泰，家族汉姓一个鄂字。”

    自满人入关以来，许多满洲老姓都会取一个汉姓，方便行走。好比鄂容安虽然出身满洲西林觉罗氏，但是他的祖父叫鄂拜，父亲叫鄂尔泰。要是没有什么意外，这一个家族的男丁会继续取“鄂xx”的名字。

    九阿哥惊呼一声：“鄂尔泰大人居然是您的父亲！”

    小灯泡难得用上敬语，他知道鄂尔泰是谁。

    鄂尔泰是皇上的一个忠心马仔，因为买了四爷的股，在雍正一朝飞黄腾达。比起汉人出身的大臣张廷玉，身为满人的鄂尔泰升职可快多了。

    鄂尔泰在康熙年间不过是一个内务府员外郎，到了雍正初年居然能担任云贵广西三省总督，加封太子少保。虽然现在连太子的影儿都没见着，但是鄂尔泰担任少保的荣誉官职，可见皇上对他的看重。

    大约是因为京城的教育资源比较好，鄂尔泰把儿女留在京城上学，交由身为国子祭酒的父亲教养。

    小灯泡没想到自己闲着逛街都能捞到两条鱼，他看见西林兄妹像是看到金子一样稀罕。他这人不怕生，不到半日的功夫，便跟宁聂里齐格聊得十分投契：“……我知道夜市旁边新开了一家铺子，卖的孔雀线羽毛特别漂亮，若是加一些金线绣成帕子和衣裳，出门走动的时候肯定特别出彩。”

    “我不会绣花，做不成孔雀线的衣料。”宁聂里齐格有些沮丧。

    “这有何难，我家有绣娘，你买些线回来，我让她们给你绣！”小灯泡拍着胸脯，“走，我带你去挑几款孔雀线。你喜欢蓝孔雀毛织出来的线还是绿孔雀毛织出来的线？我听闻有沙俄人往我们这边高价卖了几件孔雀线做的衣裳，一件衣裳能值两三百两银子。我阿玛说沙俄商人骗人，从蒙古往北的地区气候寒冷，那里根本没有孔雀。

    啊，我想起来了，你们的阿玛是不是在云南任职？云南特产就有孔雀，若是你家的门人在京城出售孔雀线，我敢肯定全京城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会把你家门槛踩烂……”

    九阿哥的头脑灵活，眨眼就是一个点子。宁聂里齐格露出敬佩的表情，孔雀线的生意可以做！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宁聂里齐格是家中独女，她有五个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一家虽然是旗人，又有一个外放当官的鄂尔泰，但是家里人口多，光是一大群半大小子吃饭都能把家里吃穷。除了吃饭，还得上学和练武的费用呢。这还没等到男孩们长大呢，若是西林家几个儿子都要出仕当官，光是疏通上下又是好大一笔费用。

    宁聂里齐格心中升起豪情壮志：多挣钱，哥哥弟弟们的将来一帆风顺！

    她跟小灯泡逛了一整天卖孔雀线的铺子，问东问西的，最后买了两捆孔雀线。宁聂里齐格坚决不要小灯泡付钱，她说：“公子给我出了主意，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才好。若是公子赏脸，以后我家铺子开起来之后，您家也来做半个东家。”

    小灯泡听明白了，这是西林家找宗室做靠山的意思。他想到自己的身份，他能给别人做靠山吧？

    九阿哥快快乐乐地捧着孔雀线回家，他把东西一放，很高兴地告诉皇上：“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我出门遇到鄂尔泰大人的子女。他家姑娘厚道啊，她说要开一个孔雀线的铺子，然后让我做东家。这些孔雀线得来没花一文钱，让针线房的宫女给我娘做两条帕子，好看！”

    萧靖横了这个臭小子一眼：“鄂尔泰家的？人家姑娘凭什么给你那么大的好处？请你做东？”

    小灯泡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大概是我长得太好看了，我今天出门被人抢了钱袋，是鄂家兄妹英雄救美……”

    萧靖：“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