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谢昭宁(重生) 第8节(2 / 2)

    霍长歌安分守己学了几日的规矩,又接连受过各宫的问候与回礼,晨起于皇后宫中与帝后见礼,待到午后小憩起身,尚衣局遣人送了身大氅来,说是陛下旨意,嘱咐小郡主着了新衣好与哥哥们入了夜去赏花灯。

    京里不如北疆严寒,那大氅便也略轻薄,如烈火猩红的底料上用线绣了一丛半开的金芍药,姿态婉约又清丽,偏又在兜帽外一圈加了细白的绒毛,娇俏中又显一分富贵。

    霍长歌惊喜“呀”了一声,让苏梅将那大氅给她披身上,在殿中喜笑盈腮得不住赞叹,是个率真孩子的样子。

    一众宫人也捧场,围着她夸赞。

    “小郡主穿红真好看。”那圆脸的张英见状奉承道,“在咱们南晋,芍药那是只有公主才能用到的绣样。”

    “皇帝伯伯心疼我。”霍长歌摸着兜帽的绒毛,偏脸在上面不住得蹭,晓得张英是皇帝的人,故意说了好听的话,仿着娇憨稚子模样,俏生生地笑,“改明儿我得谢谢陛下去。”

    她话音未落,南烟便从外进来,恭恭敬敬对她说:“郡主,几位殿下已在皇后殿中候着了,奴婢领您过去吧,误了出宫时辰便不好了。”

    霍长歌笑着扭头应她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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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平宫,皇后正坐着与身旁三位皇子说着话,见南烟领了霍长歌进来,微微愣了一下,才“呦”一声笑开,朝他们道:“瞧瞧,这丫头换身衣裳越发好看了,小姑娘家家的,就是得配艳色才喜庆。”

    皇帝赏了霍长歌一件绛红的新衣裳,霍长歌便搭着那衣裳配了一身绛红的饰物,步履行进间,鬓发中一支赤羽蝴蝶模样的钗轻轻摇晃,与耳下一对珊瑚珠耳坠相映成趣,越发衬得她娇俏灵动,个头儿虽不高挑,气度却不容小觑,已有了些许美人胚子的影子。

    连璋、谢昭宁与连珩便颇给颜面得附和应了一声:“是。”

    “娘娘谬赞。”霍长歌边笑边行礼,依着宫中规矩照猫画虎矮身一福,“三位哥哥好。”

    她眼神依序滑过那三人,却只堪堪在谢昭宁身上多停了一息,他今日未着甲,长发以锈金发带束了斜斜搭在左肩前,堪堪掩住颧骨上的那颗痣,露出冷艳眉眼,月白长衫外罩薄蓝大氅,银丝杂了彩线缀在左襟上细绣了只赤顶墨尾的云鹤,越发衬得他少年华美又淡远清峭。

    连璋拧着眉、模样端肃得只与霍长歌点头回了礼,谢昭宁礼数周全得沉默与她拱了手,连珩却笑嘻嘻地道:“霍妹妹好。”

    “又没个正形。”皇后笑着嗔连珩,招了招手让霍长歌到她身边来,给她塞了出宫的木符在手上,柔声嘱咐,“酉时一过,宫门下钥,戌时前可得回来的,宫外人多,跟好你三个哥哥,可千万别走丢了。”

    她说完复又抬眸,起身牵着霍长歌将她往那几人面前推了推,再三叮嘱道:“你们哥仨也是,要将郡主仔细照顾——”

    “是。”连璋只当霍长歌吃人似的,不耐烦得侧身避过,不加遮掩得嫌弃,不待皇后说完,便与她行了礼,率先出门。

    连珩见状眼神机灵一动,追在他身后扬声道:“二哥等我!”

    霍长歌:“?!!”

    “——着。”皇后话音未落,那俩人已蹿出了门,她仰了脸儿出声拦,“诶!”

    谢昭宁猝不及防便被剩下了,他错愕一瞬,后知后觉也要走,正抬脚,却见霍长歌垂着头不动声色小步横挪,恰恰阻了他去路,一抬眸,略略委屈又难堪地觑着他,眼神湿漉漉的,随时要哭似的。

    谢昭宁一怔,时机错过,皇后转了头回来,也颇无奈瞧着他。

    “你这俩兄弟,皆是急性子,行事总这般毛躁,我话还未说完呢。”皇后对着谢昭宁怪罪嗔一句,又明里暗里替霍长歌挽回着颜面,“还是你稳重,不像他们俩,跟百八十年没出过宫似的。”

    谢昭宁狭长凤眸微敛,只一言不发站着,耳根莫名微微泛起了红。

    “行了,”皇后暗暗睨了眼霍长歌,见她未正经哭出来,便觉事态还没多严重,只朝谢昭宁摆了手,“你也领着郡主走吧。”

    谢昭宁拱手行礼,垂眸温声探了手:“郡主请。”

    他一展臂,大氅划开半扇,露出腰间悬的那枚云鹤形貌的玉,霍长歌余光一瞥,只觉眼前倏然便是他前世举了灯朝他走来的模样,眼眶骤然通红。

    谢昭宁只当她是难堪到了要落泪,凤眸圆睁,微微慌乱,手忙顿在半空又落下,想哄她两句又觉不合时宜,暗暗握了拳,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霍长歌却瘪着唇矮身向他一福,神色怏怏得转头率先出了宫。

    谢昭宁茫然跟在后,长腿一跨追上她。

    他俩一走,皇后便抬手让宫人全退下,闭了门,殿中深处走出一人,正是五殿下连珣。

    连珣身量不高,骨架又小,颇显体态羸弱,着一身紫棠长衫,下摆还细绣了只背部棕红后披黄褐长尾的鸟,半副阴郁秀气的脸笼在西沉的冬阳中,越发衬得另外半张苍白青灰。

    “我与那郡主只差半月,”连珣边行边漫不经心笑着道,“陛下为何不让我也跟着去?”

    “你说甚么?”皇后闻言着了恼,温柔一瞬全不见,似是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祖宗,可用用你那脑子吧?平日里总聪明过了头,今日这又怎么了?你哥哥们唯恐避之不及,你却想自个儿贴上去?”

    连珣不置可否,撩了衣摆往她身旁一坐,自顾自倒了杯茶,细长白皙的手微微颤抖,现出一股子病态来。

    “你真当那北疆的郡主是来京里嫁人的?”皇后不顾仪态,抬手狠狠去戳他的头,“她就是一枚用来验你们这群人心思的棋子!”

    连珣让她戳了也不恼,脑袋一偏又晃回来,只姿态优雅地品他的茶,皇后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揣着两手坐着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又沉声道:“你莫要生出旁的心思来,可安分些吧,纵那郡主日后美成朵花,你也不许往上蹭!你想死,还莫拖上本宫与你六弟弟。”

    “美?若说美人儿,这宫里宫外可不少见,便是她身边那个妩媚的小侍女,已到了能采摘品鉴的年纪,动人心魄得很呐。可北疆的郡主到底不同,自带旁人无可匹敌的丰厚嫁妆,母亲当真不动心?”连珩意味深长一笑,秀丽眉目间泄出三分邪气来,慢条斯理讥讽道,“还是母亲以为,贤后这位子只要坐得稳,陛下就能放过咱们永平宫上下,不疑了?”

    皇后身子一颤,让他一语戳破了一贯自欺欺人的幻想,半偏了头躲闪他眸光。

    “天真,古家一倒,咱们姚家长势太快,如今已然树大招风。”连珣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凝着她,压低了嗓子故意用气声缓缓道,“更别忘了您也是有嫡子的人,皇家的嫡子,生来便是要厮杀夺位的狼。”

    “您想将狼养成狗,还要看旁人——”他一字一顿道,“信不信。”

    第11章 齑粉

    霍长歌出了殿门上回廊,便闻见身后有人跟着她。

    那人脚步稳而轻,却似踏在她心头上,勾起她丝丝缕缕的悔愧。

    霍长歌回眸,果不其然,谢昭宁缀在她身后,负手缓步,长身玉立,行在廊中斜阳下,周身笼着一抹微光,虚幻美好得像缕不属于这世间的烟,随时便要散了似的。

    霍长歌回身倏然伸了手,一把揪住他大氅,生怕他下一瞬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