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竟是月事带。
宋娴慈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又打开了数了数,足有二十条。她翻看了一下,这些月事带所用的布帛和细带都很软,很干净,软布底下又缝了两层布用来隔开草木灰。
盒子中还放了一些文书,用新纸包着。
宋娴慈一愣,脑子转了转,想明白了宁濯的用意。
陈家兄弟一直守在外头,见宁濯派人送东西过来,若转头告诉了顾寂,顾寂定是要问起的。他要是知道宁濯送这种私密的东西过来,恐会多心。
于是宁濯在里头放了些文书,就当自己派人来只是为了军务,与她无关。
宋娴慈看着眼前的月事带,眼睛竟生了几分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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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帐。宁濯轻轻擦拭手上的草木灰,低声问:“东西送去了吗?”
“送到了,顾夫……宋姑娘亲手接的。”
“她怎么样?可有脸色发白或是时不时捂腹皱眉?”
“宋姑娘脸色尚佳,但的确捂着小腹,似是不大舒服。”
宁濯手上动作一停。他已是提前了几日做的,自她11岁那年初次来了葵水到15岁宋家遭难前,小日子一向准,怎么如今却提前了?
校尉只能看见宁濯的背影,但心里却浮上一个念头:此刻殿下才是“脸色发白”和“皱眉”吧。
宁濯静了片刻才接着擦手:“让人每隔一段时间便烧回热水备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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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月事宋娴慈并没有很难熬,月事带用着很舒服,数量也很够,可以一日五换,且不管何时想用热水擦身子,轮守的陈氏兄弟都能立刻提来。
月事带被视作污秽之物,连在丈夫面前都得遮遮掩掩。不仅要藏月事带,按规矩,这几日宋娴慈还得将顾寂推去别的地方睡。
从前顾寂也不懂,但宋娴慈每月都有几日推他去书房,他左思右想才猜到了原因。担心她害羞,顾寂便去和裴元帅挤一个帐。
月事第二日,顾寂同她说,已在准备动身回京了,两日后便启程。
但回京的人中没有宁濯,就算他得了这么大一个战功,圣上仍是不愿让他回来。
连顾寂和裴帅这几日都在发愁,担心圣上要推那无半分天资的大皇子继位。可再愁也无用,只能回京后看看能否将圣心扭转过来。
回京前夜,裴元帅设宴与宁濯告别,顾寂领着宋娴慈也去了。营内有三队人来回巡逻,各个营帐外也都有军兵镇守,加之如今南蛮南楚已无强闯军营之力,于是他们几个便安心把酒言欢。
但其实称得上是把酒言欢的也就裴帅一个,毕竟其他几个都默不作声。裴帅喝得稀烂,对着宁濯痛哭流涕,宁濯无动于衷,把他的头从自己手臂上推开。
宋娴慈看见宁濯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眼他们夫妇俩,然后便沉默着喝了一杯又一杯。宁濯喝酒不上脸更不上脑,表情依旧温和,说话也清晰流利,看不出一分醉意。
宴毕人散,宋娴慈扶着顾寂回去。今日月事已停,两人可以住同一个营帐了。
走了没几步,宋娴慈心有所感,缓缓回头。
温润脱俗的宁濯孤零零坐在长桌前,一双眸子正直直看着她与顾寂,捏着酒碗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视线相对,两人都是一怔,宋娴慈率先移开,再不敢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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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宋娴慈是被拍醒的。
她缓缓睁眼,见到顾寂正一手用湿帕子捂着口鼻,一手轻拍她的脸。
顾寂见她醒了,用另一块湿帕子盖在她面上。
这里只一个小盆里有点水。
宋娴慈想起身看看是出什么事了,却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
像是中了迷药。
她心里一惊,神志清明了些,这才听见外头传来的呼喊和泼水声,还有火烧营帐的声音。
营帐内都是烟,火已烧了半个里帐。
顾寂不由苦笑,此地都是大昭的军兵,防守得如铁桶一般,宴上他才敢喝一些酒。喝了酒后便反应迟钝了一二,待闻到迷药的气味已是迟了。
火是瞬间燃起来的,定是之前被人浇了油,靠外头浇水来灭,只怕火灭之时他们夫妇俩已成焦炭了。
何况不等火烧到身上,这烟雾都能把他们熏死。
顾寂眼中寒光阵阵。也不知是哪边的势力在这里头插了人,要害他们夫妇性命。
宋娴慈看着这一大片火光,自嘲般轻笑了一声,然后凑过去轻靠在顾寂肩上。
顾寂一僵,偏头看她。只听宋娴慈轻声道:“你我夫妇缘分到此便尽了。”
顾寂心中疼痛,静了片刻,咬牙撑起身子,想把她护在怀中,用自己身子为她挡住这层层火焰冲出去,搏一搏,保住妻子的命。
可迷药哪是靠着意志就能解的?顾寂刚站起就重重倒下。宋娴慈艰难挪过去将他扶起。
“罢了,罢了,”顾寂眉眼难得露出显而易见的温柔,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娴慈,对不住,我救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