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濯若在京城, 只怕会直接把她的“尸首”从顾寂手里夺走。届时即便自己手握和离书, 天下人也免不了要对她与宁濯议论纷纷。
翌日清晨, 宋娴慈穿了身柔粉色袄裙,外头披件雪色斗篷,正与她娇嫩粉白的面容相衬。她带着阿涓和兰瑾缓步走到书房,对着脸露诧异的陈家兄弟温声道:“将军可在里面?”
陈浮第一个反应过来,却喜得直打结巴:“回回回夫人,将军在里头!”然后便什么规矩都忘了,欣喜若狂地拍着门喊顾寂,像是生怕主子晚出来一步宋娴慈就会走了似的。
陈浮只拍了两下,门就开了,露出顾寂那张略显疲惫沧桑的脸来。
宋娴慈足有一月不愿见顾寂,前些时日他经常顶着寒风飞雪在她屋外站着,既不肯离开,也不出言询问妻子是否可以放他进门,一站便是半宿。此刻她瞧着顾寂竟是瘦削了些,连带着身上的长袍都显得有些空荡荡。
顾寂抿唇看着俏生生立在眼前的宋娴慈,许久不舍得挪眼,也不敢问她为何来找自己,生怕她说完了事便立时要走。
宋娴慈柔声问:“今日日头正好,将军可愿与娴慈一同出去转转?”
如一颗石子落入湖面,顾寂心头泛起阵阵涟漪,当下连声音都带了分不易察觉的哽咽:“夫人想去,我自然愿意陪着。”
宋娴慈笑了笑,垂眸掩下其中的寒芒:“阿宁少有出府的机会,我们既是她的兄嫂,也该带上她出去散散心,加之月前我与她生了龃龉,正想找个机会缓和一下关系。”
顾寂其实不想带上旁人,但现在对她说不出半个不字,便应了下来,即刻让人把顾宁叫来,然后小心翼翼道:“外头冷,你进来等吧。”
宋娴慈点了点头,迈步进去,却闻见里头甜香阵阵,很是熟悉,当即愣怔地看着熏炉。
顾寂见她盯着熏炉,绯红攀着古铜色的肌肤而上。看不到她,自己心里便像是空出一大块,煎熬之下便只能拿一件染了妻子身上甜香的旧衣叫人仿制出香料来,日夜点着才好受些。
宋娴慈当作没闻见,两人便陷入了沉默,直等到顾宁过来,再同乘马车出门。
顾宁来之前是通报了母亲与姐姐的。母亲得偿所愿,便看在嫂嫂以往的好处上不愿同她计较之前的忤逆言举,还叫自己此番哄一哄她。
终归是一家人,不好闹得太难看。
顾宁这般想着,便挤出笑来同宋娴慈说话。宋娴慈也没有再冷着她,和气地与她聊了起来。
顾寂看在眼里,心里的苦闷总算减轻了些。
宋娴慈说要去京郊的马场,顾寂想起之前在那里与妻子共度的时光,眼神柔软,应了下来。
到了马场,顾寂刚要叫下人把之前娴慈骑的小马驹牵来,却又想到半年过去,马儿应该已长大许多了,只好掩下失落,叫人牵一匹新的来。
顾宁不会骑,顾寂便叫人牵着马护着她走。
他们已是很久没有这样融洽的时候了,连顾宁都有些怀念,含泪笑着看向嫂子。
却见嫂子眉目淡淡,哪有半分愉悦的神情,她一愣,不安涌上心头。
忽地林间灌木之中传来阵阵悉索声,一大群黑衣人从中持刀一跃而出,杀向他们。
顾寂剑眉一竖,暗叫不好,唤来所有护卫上阵与之相搏。
他自己则护在宋娴慈与顾宁身前,但黑衣人太多,他也很是吃力。
宋娴慈夺过敌人手中刀,加入混战,只是她暗暗将刀柄翻转,用刀背击敌。
顾宁是闺中贵女,哪碰见过这种场面,当即吓得又哭又叫,腿脚发软。只见一柄寒刀直直砍向她的小脸,正当绝望之际,一道银光袭来,生生将几乎触及自己鼻间的那把刀挑起。
她瘫软下来,湿热的液体自袄裤中渗出。
顾寂见宋娴慈救下幼妹,刚松了口气,却见一个黑衣人跃至妻子身前,大手一扬,无数雪白的粉末喷在她的脸上。
娴慈的脸瞬间苍白下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猛地炸开,顾寂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当下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不顾对着自己的那一圈刀剑,不要命地挣脱开来,踉跄着扑过去抱着她:“娴慈!娴慈!你别吓我!”
黑衣人不知什么时候退了下去。
宋娴慈笑了笑,只轻声对着顾宁说了句:“我可算让你补上了。”
顾宁愣住,不知道嫂嫂在说什么。
顾寂已经疯了,抱着宋娴慈上马回府,连顾宁也不管了,最后还是手下人搀着顾宁上马车。
阿涓抢过一匹好马,带着兰瑾跟上顾寂。
*
沈不屈把过脉,沉着脸摇了摇头。
顾寂红着眼睛,让人去宫里请太医。
不多时太医便请回来了,足足有八个,连院首都在其中。
宋娴慈眼底略过一丝诧色:顾寂这一品大将军果然厉害,恐怕太后生病都不会有这般多的太医一同医治吧?
却不知诸位太医把过脉后,已是在心里老泪纵横。
陛下出巡之前就已密令太医院,这位顾夫人身子出了任何问题,都要立即出宫为其医治,确保其无虞。
是以今日顾家来人说顾夫人身中剧毒、命在旦夕之时,他们连太上皇都抛下了,拎着家伙什就坐上宫里最快的马车往这里赶。
一路抖着老躯将各路神仙求了个遍,结果如今一摸脉……
完了!完了!
院首长叹一声:“毒已深入脏腑,无药可救。”
顾寂眼前一黑,瘫坐在椅子上,片刻后猛地摇头:“不!不!陈沉!去把京中有些名气的大夫都找来!再到闹市张榜寻医,若能救下吾妻便要什么都使得!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