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炸了几大碟, 肘子和鸡也都买了许多。肘子洗净后下入油锅炸至表皮金黄,再捞出来入汤锅小火煨,锅中加了去腥增香的香料。待肘子软熟时,便再捞起来用荷叶包起来上笼蒸, 中间时不时解开, 香辣的酱汁分几次浇在其上。半个时辰过后,宋娴慈便将蒸笼端下来, 将肘子盛了满满三大片荷叶。
肖玉禄“哎呀呀”着凑过来:“娘娘做的这荷香肘子闻起来比香满楼那儿的还香呢!”
宋娴慈回头一笑:“我特意多做了,大家都有份儿。”
肖玉禄虽看到这些食材的量,早有预料, 但听她如此说, 还是感动得眼睛红了。
他是挨了一刀的阉人,早些年德宗贤后在时就被善待,虽中间陛下之前被贬去南境时他在宫中过了三年余的苦日子,但陛下一登基就将他从犄角旮旯里找了出来,又给他首领太监的位子。
如今,陛下娶的娘娘竟也如此温柔心善,把他们这群低贱的东西当人看。
他以为遇见德宗贤后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没想到这福分还能再深厚些。
宋娴慈烧菜, 宁濯便坐在灶边烧火。宫人们此刻倒成了闲人, 三三两两坐在外头说话, 时而看看这一双佳偶, 都在心里暗暗感叹。
都说君子远庖厨,哪家的丈夫不是坐在饭桌边等着上菜?陛下九五之尊,不顾身份进了这炊烟弥漫的厨房也还罢了,竟还帮忙动手。
他们今日当真算是见到大世面了,此后不知要过上几朝才能遇上这样一对帝妃……不,帝后。
啧啧感叹了一小会儿,他们就看见陛下忽然起身大步走到娘娘面前,小心夺过娘娘手里的菜刀和鸡,和娘娘争执了几句,便亲自动手给这些鸡开膛破肚,清理脏腑。
宫人不敢在陛下手沾脏污时袖手旁观,却也不敢搅了帝后兴致,两厢为难,只能求助地看向肖玉禄。
肖玉禄缓缓摇头,示意他们别插手。
厨房内的宋娴慈无奈地看着宁濯生疏地处理整鸡,嗔道:“再心疼妻子也不能亲自动手,休说你是皇帝,就是寒门秀才也不会像你这样。若传出去,旁人定要笑你。”
宁濯轻轻一笑,并不答话,只将妻子调好的腌料抹在这些鸡上。
宋娴慈见他执意如此,便去净了手,在一旁干站着,视线自他修长匀称的指节缓缓上移,在他上扬的嘴角处停顿许久,一颗心跳得厉害,便慌忙移开,落在他的眉眼上。
烟囱和窗户未能散尽的炊烟似成了袅袅云雾,冷肤墨发、清冷脱尘的宁濯站在云雾中央,如谪仙一般。
可谪仙眉眼含笑,手握菜刀,指沾料汁,像是为着与她的这段情爱而不肯返天归位,心甘情愿留在凡世。
宁濯似有所感地偏头看她,温声问道:“怎么了?”
宋娴慈长睫微颤,须臾后伸手去抹他高挺的鼻粱:“无事。你脸上沾了灰。”
宁濯笑了说了句“多谢”,便也去净手,等宋娴慈示意这些鸡已腌制好了,便将它们一一包在荷叶里上笼蒸。
待荷叶鸡熟了,仍是以新鲜荷叶为盘,一个个端上桌。
饭也早就熟了。宋娴慈让人将餐桌搬到荷池前,端了一碟炸荷花,一碟肘子,两只荷叶鸡和一大盆饭放在饭桌上,小两口挨在一块坐着吃。
宫人们也拼了个长桌,在旁边舒舒服服地享受。
荷香扑鼻,微风阵阵。
霞光洒在宋娴慈身上,将原本端庄矜雅的衣裙映照得华贵无双,柔和娇美的面庞也变得明亮艳丽起来。
见宁濯神情愣怔,她嚼肉的动作一顿,眨了眨眼睛,无声询问他为何看着自己发呆。
宁濯回神一笑,将肘肉放入她碗中:“多吃些。”
宋娴慈将肉夹进嘴里,看看这满池荷花,再看看那遍天瑰霞。
这种生活是她毕生所求。
她不喜当什么支撑门庭的家主,也不喜做什么理宅务参宴席的贵妇,只想简单舒坦地过完这辈子。
宋娴慈以为这世上大概只有阿涓和兰瑾能支持理解她,当初便想着与她们二人一起去一个好山好水的地方隐名埋姓到老。
后来她因为宁濯而住进皇宫,本是做好了收敛本性、成为笼中鸟雀的准备,却没想到仍能活得轻松肆意。
在他的庇护之下,无数妃嫔想逃离的宫墙反而成了保护罩,让她无需管外头的事,安心活好自己。
皇宫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家。
她与宁濯的家。
宋娴慈望着对面空出的位子,突然觉得她与宁濯的小家可以再多些什么。
譬如……孩子。
*
回去时宫门已下钥,好在宋娴慈身边坐着的就是皇帝,谈笑间马车便进了宫门。
宁濯发现宋娴慈一直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脑中将今日发生的一幕幕都回想一便,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于是暗暗捏紧了衣摆,开口问道:“娘子为何看我?”
宋娴慈恍然回神,从对未来儿女模样的想象中脱离出来,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伤了身子,虽然能行房事,但还要再吃两年多的药才能怀上呢。
她看着面目温和的宁濯,心里掠过一丝愧疚。皇嗣事关国体,自己承了君恩,成了大昭皇宫唯一的妃子,却起码两年不能怀上龙裔。
这一丝愧疚直到二人进了紫宸殿,再各自沐浴完换上寝衣躺上榻都还未消散。
宁濯愈发担心,双手捧着她的脸和她对视,正色道:“到底怎么了?”
宋娴慈见他眼中俱是关切,一双杏眸浸上水雾:“我……”
宁濯屏息静气,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只见宋娴慈樱唇一张一合:“我想给你生孩子。”
宁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