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里带着一丝郁气,音调渐冷,“用你要挟着秦家,还要将世子也扯进这潭浑水,实在是其心?叵测。”
秦渊伸出双手,安慰性地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低声道:“妹妹放心?,此事我心?中有数,争储一事尚书府既然?避不开,那还不如?直接遂了这群心?怀鬼胎之人的意。”
秦姝意闻言,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这才放下一直以来紧绷的心?弦,问?道:“那哥哥究竟是怎么想的?”
秦渊手握成拳,垂在身?侧,边走边压低了声音:“桓王鲁莽善妒,不堪为其效力。”
“穆王此人,”说起萧承豫,他的心?里又闪过那人盯着妹妹的模样,明明已?有婚约在身?,还偏偏盯着未婚的闺阁女眷。
又想起那人以“得入金銮殿”为诱,夸得天花乱坠,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厌烦,便开口斥责。
“穆王虽面上礼节周到,可内里却看不透;这人若不是真君子,那便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他反咬一口,自然?也不能与其共事。”
秦姝意听?他评价完萧承豫,心?中的大石头才稳稳当当地落了下来,每每想起前世哥哥为了她,心?甘情愿去做王府里的幕僚,她就心?中刺痛。
还好,这辈子哥哥也醒悟过来,只凭萧承豫几个逾矩的动作举止,便将他这人皮囊之下的险恶用心?猜的八九不离十。
高宗膝下只有三个成年皇子,若桓王与穆王不堪依附,那就只剩下一个中宫所出的五皇子。
果然?,秦渊又笃定地说:“我与五殿下相知甚少?,亦不了解他的为人处世,虽则临安都称赞这位五殿下清正刚直,但穆王又何尝不是有这样的虚名?”
听?他的话音里犹犹豫豫,秦姝意疑惑地抬起头问?道:“哥哥竟觉得五殿下也是那等小人么?”
秦渊闻言摇了摇头,解释道:“与人相处,尤其是臣属择君,君王的能力在其次,最?首要的还是要看主上的品行,我与五殿下相交甚浅,自然?不敢妄言。” 他虽然?这样说着,却还是细心?地补充道:“但,哥哥愿意赌一把。”
秦姝意心?头一震。
秦渊又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轻笑道:“我们?与恒国公世子相交亦不深厚,可是今日你遇险,世子却毫不犹疑地出手相助,这等胸襟,岂是旁的小人可比?”
“若论礼道,五殿下是中宫嫡出,是当之无愧能够承继大统的人选;若论才干,永初五年江宁水灾,五殿下连上三道折子直陈利弊;若论品行,他在民间亦有小尧舜的美名。”
“更何况,他与裴世子同宗同源,情谊深厚,远非旁人可比。我从前只以为这裴世子是个空有一张好脸的摆设,经此一事方知从前那些?所谓的事实亦有空穴来风之处。”
一口气说出这些?心?里话,他的话音顿了顿,也觉得自己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
秦渊的剑眉一挑,露出几分?锐气,“世子效忠之人,总不会错的,我愿追随五殿下,共还这天下一个海晏河清!”
终于,还是定下了五皇子一派。
既如?此,前世的惨剧,那条洒满鲜血的道路,便不会再走一次了,现在摆在眼前的,是一条没?走过的、全新的,也布满荆棘的道路。
但,那又何妨?
这世间最?难挡的不是野心?家的阴谋诡计,而是少?年郎胸中的意气,那一腔热血,怎么会杀的尽呢?既然?杀不尽,这人便能撑着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秦姝意眉眼弯弯,垂眸只盯着自己的脚尖,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哥哥,你选的对?。”
她的声音很低,顷刻飘散在风中。
——
那片安静的林子里,一群人正在行色匆匆地翻找着什么,渐渐响起几句交谈的声音。
“先生,没?有。”
“先生,这边也没?有。”
几个从不同方向找人的士兵又聚集在林子中央,一脸茫然?地看着站在最?前面的白衣男子。
仲京的面容阴郁,沉得似乎能够滴水成冰,一双眼如?同淬了毒的箭,在四周打?量一圈,又看了看脚边那具已?经死去多时的尸体。
死去的女子左脸带疤,正是墨屏一行人。
他们?急匆匆赶来,本想看看只剩一口气的裴世子,却未料这地上的尸体竟是自己人,而那真正该死的人却迟迟找不见踪影!
突然?,西?边的树丛中响起一道声音:“先生!白虎在这儿!还有几个暗卫。”
仲京骤然?回神,抬脚便向那个方向走去。
倒在地上的白虎身?下已?经积了一滩血,后?脊上被捅出一个深深的血窟窿,连那根粗壮的虎尾也被人拿剑削下一半,死状十分?凄惨。
就在这白虎的不远处,还倒着个被一箭穿心?的死士,其中一个士兵上前将他翻过身?,转头看向仲京,有些?疑惑地问?道:“先生,这瞧着不像是我们?府上的人。”
他见这人自然?觉得眼生,因倒在地上的这些?都是随白虎而来,穆王手下豢养的死士。
仲京本就心?里有气,现在听?到这士兵的话更是郁郁难平,狠狠剜了那士兵一眼,怒斥道:“你怎知这不是我们?府上的人?要不然?你去阴曹地府问?问?他?”
在场的士兵见他迁怒,大气不敢出,忙闭了嘴。
仲京拂袖,只觉得有些?不妙,派来的人有两拨,现在却一个活口也没?有,连精心?养着的白虎都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大费周章布下这样一局棋,全乱了!
不,他不信,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不到裴景琛的尸体,他便不信最?后?会这样狼狈收场!
“回营!”仲京气恼地转过身?。
他一方面因着此事搅得心?神难安,另一方面又必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思?索对?策,此事不宜声张,却必须得告知殿下。
无论裴家那位是生是死,都得心?中有数才行。
——
侧帐里,一个双鬓微白的太?医正给青年包扎着胳膊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浑浊的双眸中闪过一丝不忍。
太?医一边包扎一边看了眼面前的两位贵人,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话,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