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嘉渺穿着件过大的白衬衫,领口解得很开,锁骨若隐若现,像有光影在上面跳跃。
他听到脚步声,懒散抬眼看过来,目光散散的,漫不经心一般。
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来是谁,手指熟练地弹弹烟灰,后脑靠在墙上,过长的发尾修饰着白皙的后颈,他散漫轻佻地吐出一口烟雾,熟练揽客,“需要特殊服务吗~”
第72章 □□
昏暗的窄巷,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仿佛被世界抛弃。
垃圾、酒精、混乱……这里藏着无数被放大的欲望和无所束缚地放肆。
光不会照到这里。
这里的每个人都像是生活在地下水道的黑虫。
无论如何努力在浑浊里挣扎……最后下场都是死得不值一提。
这是鹿嘉渺看到这个剧本梗概时的第一反应……思绪好像忽然被拉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生活过的那个世界。
他不是出生优渥的孩子,他见过那种混乱居民楼里的人间百态,也在被人驱逐时藏进过这样的小巷。
他没有打扰过那些人的生活,只像个误闯地旁观者偶尔看着。
他记得印象最深的就是站在巷口的一个女人,她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姐姐,她有个半大的孩子。
她就这样总站在巷口抽烟,老练妩媚……她的眼神总是很散漫,像是为了藏住深处那些悲伤哀婉。
鹿嘉渺没和她说过话,如今突然回忆起来,不多的记忆就是她的那个小孩儿。
鹿嘉渺有时会给他糖果。
一个教养得很好,在别人眼里污秽腌臜巷子里长大的小朋友,每天穿得干干净净的,会在接到鹿嘉渺糖果的时候对他说谢谢,会悄悄用小石头和鹿嘉渺一起砸坏人。
……
这段记忆好久远好久远了,那时候奶奶好像才离开,鹿嘉渺偶尔看着他们,会觉得他们比自己还要辛苦地活着,也偶尔会羡慕那个小朋友至少还有个爱他的母亲。
鹿嘉渺看到这个很简短的故事梗概的时候,没有想怎么塑造一个角色,或者怎么去演这些,只是想到了那个暗巷……
他不会抽烟,点了好几遍都被呛到,好不容易点着了,那些回忆中的神情他却怎么也模仿不到位。
他靠着墙上,看着黑暗里烟头的光一点点往下燃,忽然想起羌导说的……代入自己。
如果他连奶奶也没有,如果没人牵着他的手教他怎么活下去,怎么永远对生活充满善意……他又会怎么活着?
他会扎根在巷子里出不去,在欺负和贫穷里变得不像自己,他轻浮浪荡,又或许……内心纯良。
鹿嘉渺的脑海里忽然勾勒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影,一个羸弱的少年。
他站在红灯区的巷口熟练点烟,靠在墙上散漫地像没有骨头。
他对这个世界的肮脏恶臭深恶痛绝,却偶尔会看着路过的打闹的学生和掉落在地上的糖纸晃神。
他会躲着悄悄看别人不要的书,只穿着件干干净净洗到发黄的短t恤……
而夜晚来临,他也会卖乖肆意地陪人喝酒开些不入流的玩笑,甚至已经开始学着那些前辈在成年之际练习熟练的揽客招数……
鹿嘉渺就是在簌簌落在的烟灰里看到那个人的人生的。
他在最明媚的年纪,有着最深的挣扎和最简单的愿望。
鹿嘉渺尝试着演了好几遍,想演出想象中那种感觉,仿佛能在不同场景的演绎中看到他的人生……
直到——他揽客揽到了自家先生。
他刚刚找到些渐入佳境的感觉,连烟呛嗓子都没注意到,更别说门外突然来了个人了。
烫嘴的台词熟练说完,鹿嘉渺微微眯起烟,才看清背光处站着的人,吓得立刻站直,烟往后藏,人被未吐的苦涩烟雾呛得猛咳起来。
等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朝自己走进,弓着腰的视线里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无情踩在地上的烟灰上时,鹿嘉渺才心虚地抬起磕到发红的眼,露出了个卖乖的笑,“先生,你来啦。”
藏矜白见他边咳边问好,一手抚抚他的背,一手摊开在他眼下,语气依旧平和地像在聊天气,“这就是你的新电影?”
鹿嘉渺怯怯看看藏矜白,又垂下视线看看摊在自己眼前那只手,慢吞吞把藏在身后的烟拿出来,还特意转了个头才递给藏矜白,怕烫到他,半天才心虚又小声地哼出一声,“啊……我演新电——”
话还没说完,鹿嘉渺就亲眼看到速来讲究礼节的先生随手把那根细长的烟一丢,抬脚踩熄,雪白的地板上就剩一具扭曲的烟的尸体。
鹿嘉渺都被吓到了,但藏矜白没有一丝一毫会对他发脾气的迹象,自然地抬手帮他整理过于暴露的衣领,将纽扣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扣上。
才俯身与鹿嘉渺视线平行道,“是什么样的电影,可以和我说说吗?”
鹿嘉渺被藏矜白扶着肩膀,手指头有些心虚地搓着衣摆,囫囵道,“一个……有一点点……嗯……一个表现现实的电影。”
“嗯。”藏矜白似乎没说什么,对小朋友充满耐心,但他看着鹿嘉渺咳红的眼尾,语出惊人,“需要抽烟,还有揽客?”
藏矜白向来很尊重鹿嘉渺,给他足够的空间和自由,去追求他想要的东西。
他本以为关系更进一步后,这种自由的空间会愈广。
但自上次鹿嘉渺拍的珠宝照,但今天骤然看到他可能会出现在镜头前,被无数人看到的样子……他难得有些失态。
小朋友应该只会吃糖果。
只会吃,他给的糖果。
鹿嘉渺眼睫抬起又垂下,衣摆都被搓皱了,才小声问,“你在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