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驾到 第163节(2 / 2)

崔大人驾到 袖唐 2447 字 6个月前

    他说着上前敲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婆子探头出来,见了一身官服的崔凝,这才走出来施礼。

    小厮道,“大人来找夫人说话,烦刘嬷嬷寻个姐姐给大人引路吧。”

    若是平常,刘婆子怎么都不能让一个不请自来的人随便进后院,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阻拦,直接寻了个机灵的婢女带崔凝进去了。

    崔凝见婢女颇有技巧的分花拂柳,自身衣袖已经湿了一大片,却没有让露水沾染到她身上。

    盯着婢女衣袖看了半晌,崔凝突然顿住脚步,脑海中浮现那日初见彭佑的样子——他脸色苍白,没有带雨具,一身官袍被雨水浸湿,也没有带官帽,一身狼狈……

    崔凝甚至能想起他鬓边凌乱的碎发贴在脸颊上,画面还如此清晰,她确定,那天彭佑身上没有任何血迹,包括后来两人在衙门打了一架,她也不记得在他身上看见过血迹。

    这不符合常理!

    一个人乍然看见至亲倒在血泊中,定然会冲上去施救。就算事先知道人已经死了,也不太可能只远远看着,根本不靠近确认吧!

    崔凝当初亲眼看着二师兄纵火,就算明明知道他没有生还希望,她一日没有亲眼见着尸骨便一日不会相信。以己度人,彭佑在赶到现场的时候,怎么会不亲自上前确认?更甚至可能连碰都没有碰尸体?

    况且,杨檩的死法惨烈,整个巷口都是血,得站多远才能确保身上不沾到一点血迹?除非他在此之前就确认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假如小厮所言是真的,那彭佑恐怕即使不是凶手也是知情者。

    除此之外,崔凝想不到别的理由。她想到魏潜今早突然不让彭佑参与案件,是不是也由此怀疑他了?

    崔凝恨不能立时去审问彭佑,却不得不生生忍住。身为巡察使,固然有特权能够调动州县官吏,可这些人能不能真的为她所用尚且存疑,更何况,这一次嫌疑人便是身居高位之人。

    回想这几日彭佑的种种表现,崔凝心里越发疑惑,他那种悲切并不像是作假。

    “大人,夫人就在亭中。”婢女道。

    崔凝回过神,抬眼看去,只见雾气蒙蒙,花丛掩映之中,那一袭素衣的的女子伏在绣架前穿针引线,一双白玉似的的手如蝶飞舞,煞是好看,画面安宁的令人不忍心惊扰。

    杨夫人身边的婢女映柳是认得崔凝的,躬身提醒道,“夫人,崔大人来了。”

    崔凝便见那杨夫人飞舞的手缓缓垂落,侧脸看过来,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顿了一下,才将针线放下,起身相迎。

    “夫人秀这个做什么用?”崔凝走入亭中,目光落到绣架上。

    那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杨夫人声音微涩,“是氅衣。”

    她话不多,映柳便帮着解释,“再有几日便要盖棺了,夫人是想着尽快把这氅衣赶制出来随葬。”

    “夫人与杨别驾感情甚笃。”这出乎崔凝的意料。

    这副雄鹰图是典型的苏绣,毫发毕现,精致绝伦,看上去已经接近收尾阶段了。崔凝不知道秀这样一幅绣品具体需要多久,但可以肯定必不是短日之功。再者她们这些贵夫人做绣活毕竟不像绣娘那样赶时间,也就是说,这件氅衣绣制没有半载也有数月了。

    “映柳去沏壶茶。”杨夫人道。

    待亭中只剩下二人,她缓缓叹息一声,仿佛卸下伪装一般,整个人一瞬间变得颓然,“我已在此恭候崔大人多时了。”

    崔凝诧异,“夫人有话要对我说?”

    杨夫人恨恨道,“害大人性命之人,定与程刺史有关!”

    她说罢,又恳切望向崔凝,“前些日我浑浑噩噩不知事,今日大人就要盖棺了,我虽无用,却不能、不能教他枉死。”

    崔凝想到自己方才的揣测,又忽闻她如此笃定,不禁疑问,“夫人为何如此笃定?”

    杨夫人许久都没有回答。崔凝也只耐心等着,不曾催促。

    静默了许久,她才喃喃道,“或许我真是个不祥之人。”

    这一刻,她表现出的,并非是流于表面的悲伤,亦不似下人说的那般冷漠,而是一种崔凝看不懂的,极复杂的情绪。

    语气中透着自厌与绝望,不甚激烈,却令听的人心里无端难受。

    “我幼年逢上家道中落,父亲罹难,为了活命,母亲给人做了填房。没出几年,我那继父的上峰看上母亲,继父便将她送去別苑陪了那人数日。他升了官,却厌弃了母亲,甚至因她不肯自绝,整日谩骂羞辱。再后来他得罪人,死于非命。”

    一个拥有惊世美貌的寡妇,惹得多少人垂涎。当时有人为了她大打出手,因此送命,坊间便都传言红颜祸水。

    杨夫人抚上自己的脸,目光钝钝的转向崔凝,“我容貌肖母。”

    短短几个字,竟是道不尽的心酸。

    “她原是个极有才情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后来自毁容貌,靠着接绣活将我拉扯长大。”杨夫人抿了抿嘴,放下手,望着崔凝笑道,“我原以为自己比她幸运。”

    崔凝见那一双美目中盈盈雾气汇聚成晶莹泪滴顺着莹白的脸颊滑落,忍不住掏出帕子递给她。

    杨夫人没有接,任由眼泪不断滚落,“我前夫待我极好,夫君也是。”

    “据说您前夫是不慎跌落假山身亡?”美人落泪,崔凝心疼归心疼,却没有忘了来意。虽然戳人伤疤不好,但职责所在,在所难免。

    “是程大人的外甥。”杨夫人厉声道,“那狗贼不知从何处见过我,对郎君威胁利诱,见他不从便痛下杀手。郎君尚未下葬,他便堂皇登门!那狗贼逼迫太甚,我……我只得求上大人。”

    她曾听夫君提起过,杨别驾与程刺史是死对头,而且放眼整个苏州,也只有他敢与程刺史互别苗头。

    她为了报仇可以不惜一切,莫说委身做个玩意儿,便是豁出一条命又如何?只是不曾想,杨檩竟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没有丝毫轻慢不说,还三媒六聘娶她过门做正妻。

    纵然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前夫,却一直视杨檩为恩人。

    不管杨夫人对杨檩有没有情爱,在她心目中,他是无坚不摧的利刃,是屹立不倒的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