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守寡的节妇身怀有孕,该是会遭雷劈的错事。可是她日日念着肚子里尚且不知是否真的有了的孩子,心里暖暖软软,无法放弃。
……
叶梨手扶小腹,依靠着洞壁拭泪。可是旧痕才擦,新珠又落,袖子都全湿了。
这般哭哭停停,身心俱疲,竟是趴在假山里睡了过去。
外面已经出了太阳,身上的湿衣,却越来越贴到了身上。叶梨觉得,似有一团冷冽阴云笼罩了过来,浑身阴冷,她愤力睁开眼,发现兰九正站在她跟前,微微俯身盯着她,见她睁眼,挪开捂在嘴上的手,转身咳个不停,几乎要喘不过气。
据说兰九从小就体弱多病,一年里倒有三百天在咳嗽哮喘,大病小病患个没完没了。叶梨见他咳嗽得厉害,忘了惧怕和羞愧,伸手想要帮他拍一拍,又觉不妥,于是小声问:“兰公子?”
兰九停了咳嗽,回头对她笑。印象里温和的笑意,却分明有几分诡异和嘲讽。
他这时忽然咳嗽全无,直起腰,嘴角噙着笑,语气却如数九的冰雪,冷冷问:“娘子,你可对得起我!”
叶梨惊骇无比……
难道兰九知道她背叛了他?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叶梨低头,却发现自己小腹已然隆起,惊得“啊”一声惊呼。
可是等她再抬头,却发现兰九已经不在了,竟似只是鬼魂,被她一声尖叫就吓散了行迹。四顾,她却原来还在桃皈观道院的银杏树下。
她轻柔抚了抚微隆的小腹,努力计算,腹中娇儿到底多大了。忽听到一些声响,下意识往东墙望去,果见阿茂笑嘻嘻跳了下来,叶梨瞬间觉得自己又被笼在了暖阳之下,站起身,羞涩对他道:“茂郎,你来看我和咱们的孩儿了吗?”
阿茂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敛去,很不高兴地说:“我才大婚,怎么能要这个孩子。要不得!要不得!”
“要不得……”
他一句句说“要不得”,叶梨瞬间觉得自己腹中绞痛起来,她想问为什么,心里却知道这是个蠢问题。咬着唇把话又咽了回去,可是眼泪如雨帘般淌下来,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痛的。
“……茂,茂……”
她闭目流泪,泣不成声。
“醒醒!”
“你怎么还在这里?”
正哭得心碎,被人轻唤催醒,又被推着身子轻轻摇晃。
叶梨缓缓醒转,脸上仍是湿湿的,睁开眼,眼泪几乎糊住了眼睛,模模糊糊看不清东西。她侧身抬袖拭了拭,才又抬头看。
看到是阿茂,趔趄着站起身,边哭边伸臂去打他。他一愣,拧着眉被叶梨打了两下,才嗖地退后四五步,怒斥道:“你是疯子么!”
叶梨想要继续追上去打他,却哭得没了力气,瘫软跪坐在地上,道:“你……你!你……”
你为何对我始乱终弃?
你为何哄骗我?
你为何不要咱们的孩儿?
“我就不该大发善心来寻你!”
“活该你冻死在这里才好!反正这是你家。”
叶梨一愣,又拭了下泪,眼前清明,人也醒悟,这已不是桃皈观后的小道院,而是三年前的叶府。面前凶神恶煞的人,虽是阿茂,却不是三年后的那个。
叶梨虽想了明白,心绪却仍是难平,只觉心情激荡之下,头疼欲裂,天旋地转,整个人颤抖得如同秋日挂在枯树上的孤叶。
“我去帮你叫你家小丫鬟?”
叶梨听到这句话,向他伸出手,却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过了不知多久,脑子里隐隐约约又有了意识,只是浑身酸痛,头疼欲裂,整个人似被禁锢在身体的晕眩里,动弹不得。
缓缓醒转,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中行走。
这怀抱极为熟悉,以致叶梨有些怀疑自己又进入了梦中,她挣扎着想叫他,却只颤抖了下嘴唇,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
一会儿昏沉,一会儿又有了点意识,只是清醒倏忽即断。
“她几乎失了温度,怕是……”
“试试吧……”
昏迷中,叶梨觉得自己被浸泡入水中,很是惶恐要立时沉入水底,可是似有柔软的藤蔓冒出,将她慢慢托起。因着身体冰冷,一开始,觉得浸入的只怕是寒冬结冰的河水,但是慢慢,终于觉出一点温热来。
不过,恐怕是不小心沉了下,灌入了一口水,呛到了却无力咳嗽……或者,已经沉了底,因着嘴里已经漫入了苦涩的水草。
“……茂……孩……”
叶梨努力集聚最后一丝意识,想告诉李茂,她有了他的孩子……无论他还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她有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再次醒来,微弱的烛光闪烁,叶梨睁开眼,发觉床边靠坐着一个人。她一时有些分辨不出如今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试探着叫了声:“阿茂?”
嗓子肿痛,声音嘶哑,叶梨几乎都听不出自己发出了什么声音。
床边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皱眉重复,“你叫什么?”
叶梨仍是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努力挣扎,试着把手伸出被子,却发现有些不对。因为她穿的并非自己的衣服,而且,注意了便发现,哪里是穿了衣服,只不过是乱七八糟裹了罢了。
“桃皈观?”她咽了口唾沫,才觉终于又能发出声音,就忍不住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