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索翼还是叫住了他。
“等一下。”索翼还是穿着那身睡衣,但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枪,他翘着腿, 下巴微微转向裴吟,问, “你不是骨折了吗?”
索翼眼皮下垂,看着裴吟平稳落地的脚步, 问:“这么快就好了?”
那是裴吟人生中心跳最快的几秒钟,他本来是什么都不怕的, 但他现在很怕不能跟荆诀一起回家。
“不是我。”裴吟在一段沉默之后, 主动向索翼侧了下身子,他将自己胸前的数字亮给索翼,然后说,“骨折的是三号。”
咕咚。
裴吟的喉结在防护服的遮掩下上下滚动了一次。
荆诀没有说话,因为他在实验室没为任何人说过话, 如果现在开口,难免会引起索翼的怀疑。
索翼透过防护镜看着裴吟,那是他们第一次认真的对视, 两秒后索翼移开目光, 说:“哦, 我记错了。”
但裴吟的瞳孔却颤抖起来。
裴吟很难形容自己那一瞬间的感觉, 他看着索翼,就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剑从他头顶贯穿而下,剑身冰凉刺骨,让裴吟想起了小时候见过的那张冰冷的停尸床。
“我突然想起来,应该给你一把枪——”索翼接下来的声音像是透过质量不好的隔音海绵,模糊地传进裴吟耳朵里。
裴吟端着荆诀让他拿的药品走过索翼,为了节约用电,只有实验室的灯二十四小时亮着,储藏室,包括长廊,只依靠夜灯照亮方向。
长廊直接连接实验室,索翼坐在长廊尽头时,更像是坐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他大半个身子都被光照亮,但一只脚却始终踏在黑暗里。
“如果有人不听你的话,你可以杀了他。”索翼把枪递给荆诀,说,“不用经过任何人同意。”
荆诀没接那把枪,是索翼主动把枪塞进了荆诀手里,说:“给你。”
索翼站起来,又一次抱了荆诀,他嘴唇贴在荆诀耳侧,用低而慵懒的声音说:“我回去等你了。”
索翼这次是真的走了。
此时距离警船停靠,还有四十分钟。
六号几次将目光投向裴吟,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但就像榆阳告诉裴吟的,实验室里的人,谁都不会打听谁的消息,他们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即便每天跟六号工作超过六小时的七号防护服下换了人,六号也看不出来。
裴吟当时正用玻璃棒扒拉着烧杯里的结晶体,他只在高中的时候上过几节化学实验课,知识储备量仅限于“认识”和“清洗”。
从实验室到警船停靠的海边需要四十分钟,以荆诀和裴吟的速度,最快也不会少于三十分钟。
也就是说,十分钟内,他们必须要走了。
裴吟给荆诀的巧克力被他吃光,包装纸融在硫酸里成了液体,裴吟看着那杯盛着高浓度硫酸的器皿,看着它倾斜,看着它倒下,看着它滚到荆诀脚边,腐蚀了荆诀的防护服。
“六号。”荆诀故意等腐蚀面积大了一点,才叫了一声六号,说,“去拿一套新的防护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