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只剩下最后一点点的时间,幻境内甚至能清晰地听见镜面碎裂的声音,宋星澜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将剩下的话一口气说完。
“一定不要答应她,如果可以,请你帮我阻止她。复生之术被视为邪术,一定不止我了解的这么简单,复活一个人就已经是逆天而为之,遑论一整个村子。”
晏从今屈起一条腿,手肘撑在膝盖上,扶着额头叹了声气。
他看上去难道像是那种会热心助人的好心人士吗,为什么一个个的都想找他帮忙?
支撑了这么久,力量消耗太多,宋星澜再也没法维持清醒的状态,珠子内闪动的白光一点点沉寂了下去。
彻底陷入昏睡前,他屏蔽了沈千祈,悄悄对晏从今说。
“出去之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把珠子捏碎吧,我也好早点解脱掉。”
他笑了一声,语气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充满朝气的翩翩少年郎。
其实也不算又变成,因为他这一生,也才活了十七年而已。
“还有,我多一句嘴,我虽然不清楚你和沈姑娘之间的事情,不过从你刚才被她捅了一刀也没生气,而且居然还在担心人家手背上的伤,甚至反过来安慰她的情况来看,就算不是喜欢,你十有八九也是对她有好感。”
“好了,我要睡了。”宋星澜说,“再见,小阿岁。”他就像从前每次见到小晏从今时,明知他不想搭理自己,却还是要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以后可不要像我和你娘一样,好好活着,岁岁平安。”
随着这一声再见,游走在珠子内壁的琥珀色花纹逐一停住,白光依旧是亮着的,但总感觉比之前缺少了一点什么。
晏从今将这颗珠子捏在手里,默了一瞬。
他先站起身,又弯下腰握住了沈千祈的手腕,顺势将她拉了起来。
“要出去了,准备好,裴衍舟可能会在外面守着。”晏从今将那颗珠子交到她手里,“不用害怕,珠子在你手里,她不会对你动手。”
沈千祈犹豫了一会,小心接过了锁魂珠。
她不是裴衍舟的对手,外面或许还有其他妖物在,有这颗珠子在身上会安全许多。
她虽然没有听见方才宋星澜对晏从今说的那一大段话,但也从这沉寂的白光里看出了些什么。
宋星澜大概不会再醒过来了。
因为今鹤,一开始沈千祈对他其实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有些防备,不过这短暂的相处下来,也不难看出他与今鹤虽为姐弟,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无论怎样,冲着他请求晏从今阻止裴衍舟这一点,沈千祈对着他,顿时有了种孤独前行的人在半路上忽然遇到了队友的感觉。
虽然看晏从今的反应显然是不可能靠这三言两语就说动他,让他答应帮忙,但好歹也算是为沈千祈阻止他走上原文的道路开了个好头。
沈千祈握着珠子,缓缓吸了一口气,往晏从今身边靠近了些,顺便抽了张灵符出来做好准备应战。
随着“咔嚓”声愈响,裂痕一条条爬上镜面,圆镜裂成了碎块。
“砰”地一声,裂到极限的镜面猛地向外爆发出一股力量,镜子碎片向外飞散四溅,被困在镜中的两人也被这股力量传送了出来。
裴衍舟抬手拂开飞来的碎片,目光直直落在沈千祈手里那颗珠子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珠子的异处,再开口时,声音已不似从前那般冷静,而是带了一丝慌乱的颤意。
“锁魂珠,还我。”
从镜子不能从外部观测到镜中的情况时,裴衍舟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云溪村被屠之后,她有过一段流落街头的日子,有很多好心人想要帮助她,但她却一一拒绝了那些人的好意。
因为她认为,像她这种人,不配被人善待。
裴衍舟憎恨这个世上任何一只妖,就像恨她自己一样。
尽管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当年的真相,可她还是给自己定下了死罪,但她现在还不能去死,因为这条命是养父母拼死护住的,所以她把每一只妖都当成她自己来杀。
她无门无派,没有师父,仅凭实战积累经验,能有今天的本事,全靠自己一次次用命锻炼出来。
她只会闷头杀妖,从不与任何人组队,直到遇到了宋星澜。
少年灿若朝阳,将她从一滩烂泥里捧出来,小心爱护,可她执念太深,戾气太重,最终酿成苦果。
她到头来只留下了他的一缕残魄,放在这颗锁魂珠里,这些年来,他从未苏醒过,即使将他放进那些容器里,得到的也只是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
如今的裴衍舟已然不再是当年十几岁的小女孩,随着年纪渐长,她在许多方面也沉稳了很多。
回首过去,她这一生好像都在不停地失去,可这些失去又都是她亲手造成的,她没有办法去恨谁。
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复生术复活那些被她害死过的人,所有罪责她一人来当,其他人只需要活过来、活下去就够了。
但不用想也知道,宋星澜定是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他连她杀妖都要管,又怎么可能任由她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她,即使用魂飞魄散作为代价。
鲛人虽长寿,但他们死后不入轮回,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以任何形式回到这世间。
裴衍舟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失态的样子,她嘴唇动了动,近乎无意识地喊道。
“锁魂珠,还给我!”
沈千祈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还回去,她将珠子捧在手里,和裴衍舟打着商量。
“你先把姜珩交出来。”
裴衍舟点了点头,嘴上应好,吩咐一旁的妖物去把姜珩带来。
眼看着妖物没有任何迟疑地转身踏出门外,沈千祈也跟着松了口气。
看来姜珩现在还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