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回去说,先帮我跟王女士约个时间。”赵以川发出这行字。
想想又改了:“算了,我自己约。”
工作让佳肴没了味道,赵以川推测出几个可能性,打算吃完饭先问对方律师什么情况再联系当事人。他不指望宁思垚现在就说得清楚,通知到位后锁屏,顺带心疼了下好不容易腾出的一天空闲又泡了汤。
他焦头烂额,对面,裴哲不知何时结束了电话,面沉如水却语带调侃:“看来你也很忙。”
“律所的新人,小孩刚参加工作……难免的。”赵以川知道他不感兴趣,主动截断话题,“算了,小case。”
裴哲却意外地展露好奇:“什么案子?”
“离婚,但是今天我……就让助理先和对方谈一谈、能不能私下达成协议,想着她们同性之间总不会比我尴尬,谁知道。”赵以川说得轻松,没有为此烦恼,“家长里短的,先不说这个了,裴总,你的事解决了不庆祝下吗?”
裴哲礼貌地谢过他。
“太客气了。”赵以川若有所指,“我也不是全没得到好处。”
言语间颇有更深暗示,裴哲没去细想。不管怎么样悬在心里好几个月的事圆满解决,他现在只剩下暂时解脱的轻松感。
裴哲吃了两口午餐,觉得时机成熟,又说:“还有一件事比较麻烦。”
“嗯?”
表情微妙片刻,裴哲依然语气平淡:“我没告诉父母,所以他们以为我和你是秘密恋爱,而且没有签过婚前协议。”
心里被四个字不痛不痒地挠了下,指尖像摸到冰,蓦地麻了一瞬。
赵以川面不改色:“嗯,然后?”
“财产分配你不用太担心,我来办就好。但是这周内他们会知道领证的事,按照我母亲的性格,多半要提出和你见一面。”裴哲暗示着。
可赵以川没有接招:“所以?”
裴哲无法,只好直接地说:“可以提前跟你约日期吗?见个家长。”
非要他没有任何暧昧和委婉,听见“见家长”三字,赵以川略一颔首,算是应了这个带点儿别扭的请求。他尝了口沙拉里的牛油果,没什么味道,咀嚼好一会儿直到那股缠绵的粘稠感消失,赵以川直视裴哲:“不过我以为你至少会通知父母。”
“什么?”裴哲装傻。
“比我想象中更不当回事,有点吃惊。”赵以川的语气变得玩味,“裴哲,我们在美国念书那会儿你好像还没到这程度。”
美国,记忆里的稀薄时光。
裴哲不常出现在留学生圈子所以赵以川和他接触不多,但他知道那时裴哲和现在判若两人。他始终没忘记最初遇见的圣诞节,裴哲站在玄关摘了围巾时呼出一口白气,在一堆异国他乡的起哄中笑得羞赧。
“不好意思啊今天堵车,雪太大了……”
门半掩着,冬夜,芝加哥的大雪落下时簌簌作响,赵以川隔着人群记住了那个笑容,真挚,明媚,好像能把所有秘密都说给他听。
那是赵以川藏了很多年的20岁的裴哲。
可正如砒霜与蜜糖,他所留恋的裴哲这个当事人却压根不放在心上。
隔着一张餐桌,27岁的裴哲听到关于美国的学生时代,表情和听见昨天哪里出了交通事故如出一辙。
“是吗?”裴哲没有任何触动,“我现在不是学生了。”
紫甘蓝汁液逼得舌尖发苦,赵以川含着它好一会儿才咽下去,落地窗边,初冬的阳光温暖得如同春日。
他也说:“是吧。”
一顿午餐吃得全不像刚领了结婚证,后半程更不怎么交流。裴哲私下里不太爱聊闲天,赵以川也想着工作的事三分钟回一次消息,连对视都没几次。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吃完,裴哲按铃唤来侍者打算刷卡。
“我来吧。”赵以川截断他,顿了顿又解释,“当做衣服的回礼。”
裴哲片刻沉默重新靠回椅子:“好。”
现在回神,裴哲今天自见面起就一直掌握着主动,却从未想过这么做有没有让赵以川感觉不适。他们更多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更非一定要分出孰强孰弱,他的无意识的强势作风会不会无意间伤害了赵以川?
比如不由分说买下那件衬衫还搭配了饰品送给赵以川,自己看来是正常礼貌,但现在也没发现赵以川其实有可能因此感到不舒服。
但道歉迟了,又突兀。
裴哲注视赵以川签单,一句“谢谢”也说不出口。
为数不多的对话里赵以川提起了学生时代,裴哲听着,好像是很久远的词。
旁人眼中的绚烂和自由并未给裴哲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他不怀念也不再向往,连同自己在国外生活的好几年也一通拉入黑名单。那时他的旧友不多,但无一例外都说裴哲回国后性格变得厉害,内敛,寡淡,甚至有点冷漠,完全不像以前。
每到这时裴哲总会短暂地回忆曾经,然后发现他忘的比记得的多。
比如不久前楚畅向他介绍赵以川,同一所大学,某某家聚会时见过,后来还一起露营徒步爬山,似乎他为数不多参加的局都总能出现赵以川的身影。
可裴哲想不起来了。
这时,回忆里早已面容模糊的赵以川就站在他的面前,问他:“要不要送你?不过喝了酒,可能只能陪你打车过去。”
“司机已经到了。”裴哲说完,又问,“送你?”
赵以川笑笑:“和你公司完全两个方向,不是还有事吗?算了。”
裴哲一想也是,就不勉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