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月三人知晓这等消息时,捧在手里的食盒应声落地,惹得探亲归来的李嬷嬷板着脸教训道:“做什么毛毛躁躁的?”
李嬷嬷是郑衣息的奶娘,在澄苑内也是说一不二的人物。
她自来对冰月颇有微词,又从双喜那儿听说了红沁福寿瓷瓶一事,愈发不喜冰月,只说:“爷念在你勤勤恳恳地伺候了三年的份上,才没将你发落出府。你可别会错了意,再做出什么下贱的事儿来,我可饶不了你。”
一席话说的冰月脸颊胀红,窘迫得好半晌不肯抬头,低着头垂泪不止。
晚间歇息时,郑衣息尚未回府。
冰月与霜降一齐躲在寮房里,小声地商议着她们的出路。
“谁曾想爷当真会抬那哑巴做通房,咱们如今可是将她得罪狠了。”
世子爷与宁远侯家小姐的婚期还有两年之久,世子妃未进门前,烟儿的地位便远胜她们这些一等丫鬟。
“也不知爷究竟瞧上了她什么?”霜降既艳羡又愤恨地说道。
她自诩貌美过人,在冰月与珠绒之中更是脱颖如出。
费了不知多少力气才进了澄园伺候,本是存着几分争名逐利的心,却不曾想竟会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哑巴抢了先。
冰月更是面如土色地说道:“咱们险些害了她的性命,她如今一朝扬眉吐气,还不得使那些狐媚子工夫撺掇着爷来磋磨我们?”
霜降也愁色满面,话里还带出了珠绒,只说:“都怪那小蹄子,若不是她,哪儿有今天的事?”
话音甫落。
立在檐下偷听的珠绒却掀帘走了进来,她脸上非但是没有半分羞窘之色,反而还浮动着几分诡异的光亮。
她说:“如今我们三人是捆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与其相互抱怨,不如正经想条出路出来。”
话毕,连冰月也恼上了她,瞪着眼问:“哪儿有什么好办法?她得了爷的喜爱,便能在郑国公府里横着走了。”
珠绒却说:“二太太膝下可有两个庶子,世子一位并非谋求不得。她见天儿地与大太太过不去,又收买你们探听世子爷的消息,可见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你们若去求她,兴许还有些立足的法子。”
珠绒这话一出口,冰月脸上灰败的面色便回暖了不少。
她与霜降面面相觑一番,到底是披上了御寒的斗篷,提着六宫角灯往苏氏的折清堂走了过去。
如今夜色寂寂,已值各房各院落钥之时。
冰月不敢耽搁工夫,进了折清院后,也不曾求见苏氏,只与苏氏身边的红双提及了此事。
红双与冰月交情匪浅,当即便应下此事,将她们送出二门后才返回折清院。
正屋里。
苏氏卸了钗环华服,只着一身单薄的寝衣,正趴伏在软榻之上,手里还捧着公中的账册。
“那两个来寻你做什么?”她搁下了账册,笑问红双。
红双一五一十地答了,迎上苏氏略显疲惫的面容,笑着说:“不过是澄苑里争风吃醋的小事,太太不必理会,且全心养着肚子里这一胎才是。”
提及此,苏氏板正的脸蛋里也浮现了几分笑影。
她出身金陵苏家,娘家比不过刘氏一半富贵。唯一比刘氏好些的便是她进门第二年便生下了个嫡女。
如今隔了十来年,她竟又怀上了子嗣。若能一举得男,便是郑国公府两房里唯一的嫡子。
纵使谋不来世子一位,可将来分家时也能多揽不少好处。
“我也正好奇呢,那一日息哥儿眼巴巴地跑来了荣禧堂,将个丫鬟带回了澄苑。听那罗婆子说,这丫鬟容色极佳,难不成就是那日被我打罚的哑巴?”苏氏兴致勃勃地问。
红玉也答道:“方才冰月说了,爷收了她丫鬟做通房丫鬟,似是提到了一嘴哑巴。”
话里甫落。
苏氏本黯淡的眸子里霎时迸出了些鲜亮的光芒,她从软榻上起了身,倏地走到红双跟前,攥着她的皓腕道:“郑衣息能稳坐世子一位,靠的不就是和宁远侯家的那桩婚事吗?收个哑巴做通房,可是明晃晃地在打宁远侯府的脸啊。”
红双的皓腕被抓的生疼,可她却是连蹙下眉都不敢,只迎合着苏氏的话语道:“正是如此,且不论世子爷一事,咱们二老爷也是四品大官,走的是封侯拜相的路子,将来这郑国公府要靠谁还不一定呢。”
这话却是说在了苏氏的心坎上,她明眸一转,便与红玉说:“明日将丁忠家的给我叫来,我要听听她怎么说。”
红玉将苏氏扶起了内寝,便觉她身子隐隐透着些战栗,好似是欣喜到了极点。
只听她眉目生姿地说道:“若将这哑巴利用得当,兴许能把郑衣息与宁远侯府的这一桩婚事搅黄也不成。”
第7章 练字
翌日一早。
苏氏果真传召了丁忠家的,细细地问清楚了烟儿的来历后,掩着帕子痛快地笑了一回。
适逢郑老太太犯了热症,大太太刘氏又为早夭的嫡子念经诵佛、闭关不出,故只有苏氏前去荣禧堂为老太太侍疾。
郑衣息数日晚归,下颌处生出了些隐隐淡淡的青茬,璨若曜石的眸子也密布着疲惫之意。
这一日。
他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荣禧堂,陪着郑老太太喝了药、又说笑了一回,才提脚回了澄苑。
郑老太太倚靠在石青色的迎枕上,饮了好几贴补气敛神的汤药,灰败的面色总算是回暖了几分。
她拍了拍苏氏的柔荑,满眼爱怜地说道:“珍儿,你自己有了身子,还衣不解带地服侍了我这些日子。你的孝心我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