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衡少在人前用剑,也是山间的日子乏闷,舞剑聊以消遣。
坐在院子正中的李鹤一脸无奈。
时不时看少年挽的剑花从自己跟前飞过,即便知道那一定不会伤到自己,也还是忍不住要心惊肉跳。
他总算憋闷不住,开口问:“公子,你非要在这儿练不行吗?”
听到他问话,少年舞剑的姿态依旧如行云流水,气定神闲道:“我家云溪说了,你是个有学问有见地的,要我认你做老师。”
李鹤别扭的转过脸,“我也说了,我到这儿就是图个清静,收留你们借宿,也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等那姑娘养好伤,你们就尽早离开吧。”
少年已经在他跟前晃悠两天了,每日除了伺候自家娘子,就是来他面前磋磨他的性子。
李鹤向来沉得住气,也被他惹得烦躁起来。
沈玉衡态度坚决,“你不收我做学生,我不走。”
他已经答应了云溪,日后要有更大的打算,若连一个李鹤都拿不定,他还有什么脸面做云溪的夫君。
李鹤不堪其扰,站起身来,“堂堂……宫墙里长起来的人,怎么也学得这无赖行径。”
看他站起,沈玉衡利落收剑。
按着腰间的配剑,面对着李鹤,冷眼道:“先前骂我的时候很下力啊,今日只说无赖,莫不是口下留情了?”
李鹤厌烦的瞥了他一眼,“我是见你娘子醒了,不想给她听了担心,好好一个姑娘家,只因为嫁错了人就要受这些罪,我实在于心不忍。”
他说旁的,沈玉衡很不在意,可每每说到云溪,都是一副惋惜的表情,好像自己很配不上云溪似的。
沈玉衡也知道自己是高攀,扰乱了她本该平静安宁的生活,可云溪从来没有怪过他……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容不得别人多嘴。
沈玉衡顺势转回话题,表情淡漠,“真要关心我家云溪,那你就早些点头,收我做学生。”
“你这古怪脾气,明明是请我做事,态度也不正当,反倒逼着我顺从。”
李鹤熟悉的是官场上你来我往的规矩,更懂得世家大族之间的人情世故,怎么也没见过像沈玉衡这样简单粗暴的做法。
真不知是他本就为人简单,还是因为两方曾经对立的立场,故意失礼。
疑惑之时,沈玉衡亲自给了他回答,冰冷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近乎威胁的语气沉沉响起。
“若要省事,直接拿刀架在你脖子上就是,以你的年纪,我怕你撑不过去。”说到后头,语气又和缓下来,不经意的扭过脸去。
“你!”李鹤欲言又止,情绪轻易就被带偏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剑拔弩张起来,恰在此时,柳云溪从东院走了过来,端着刚刚泡好的热茶。
沈玉衡听到她的脚步声,忙转身过去,接下了她手上的托盘,放到桌上。
“李先生。”柳云溪走到李鹤面前,屈身行了个礼。
李鹤回礼,“柳姑娘,不必多礼。”
经过几日的相处,彼此已经互通姓氏,知晓这间院子的主人便是李鹤后,柳云溪对这位儒雅的老先生更多了几分敬重与感激。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沈玉衡,回过脸来,在李鹤面前谦逊的低头。
“我家夫君自幼不得人疼,年纪又小,偶有放肆的地方,还请先生指正。”
有柳云溪在,刚才还阴狠着好似要杀人的少年顿时变得老实起来,李鹤见状,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
直接对她告状说:“恕老朽直言,这位公子手上沾了数不清的杀孽,为人不正,性子极端,更不尊师重道,实在不是老朽能教导的材料。”
“夫君他还是很听话的,若他对先生不敬,我必定罚他。”
柳云溪在李鹤面前替沈玉衡说些好话,转脸又嗔怪他,“玉衡,你做了什么惹人家生气,还不快对李先生道歉。”
闻言,李鹤很是惊讶。
都是有身份的人,他们彼此并不互称真实姓名,暴露的越多,危险就越多。
可六皇子竟然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她了,好似真有一份真心在。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少女的话音落下后,沈玉衡竟然真的开口道歉了。
“刚才是我不敬,请先生责罚。”
少年拱手低腰,偷瞥了一眼柳云溪仍旧不悦的表情后,曲下一膝,半跪下去。
堂堂六皇子,竟在他面前跪下了!
李鹤大为震惊。
明明沈玉衡是个心思歹毒的大奸大恶之人,又那般孤傲冷僻,怎得娶了个娘子,便懂得知错就改了,连皇家的颜面都不顾了吗?
惊愕中,衣着素雅的少女也跪了下去,声音柔柔道:“我家夫君命苦,母亲早逝,自小不得父亲教导,上头还有好几个兄弟压着,以至于养成现在的性子,也不是他愿意的。”
旁人只听热闹,李鹤却能听懂她话中所指——沈玉衡竟然连这些都告诉她了。
“柳姑娘……”
一时间,李鹤心绪复杂。
看到李先生的态度动摇,柳云溪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虽听我的话,可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大事上教不了他,还请先生能收下他,加以教导,云溪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