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春雨 第93节(2 / 2)

    “发生什么事了?”他轻声询问。

    娴月眼睛有点红,但仍然倔强地昂着下巴。

    “三房逮到了凌霜男装的事,栽赃她偷情,老太太也买了账,把凌霜锁在祠堂。

    我去看,也锁了我,玉珠碧珠两姐妹在外面舞火把,说要烧死我。”

    她平静地交握着手,但手上仍然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她皮肤极白,所以就算灯火昏暗,仍然看得见手上通红的勒痕,道:“我连夜用被面结成绳子从家里缒出来的,三房知道了,打发了家丁在后面追,就这么回事。”

    贺云章抿紧了唇,夜色暗,但他那一瞬间的眼神更暗,如同刀锋。

    他没说话,只看了一眼贺浚,贺浚会意,带着几个人,朝远处的灯火走了过去,是去打发娄家的人了。

    “叫辆马车来……”贺云章道。

    “用不着了。”娴月道:“我还从来没骑过马呢,今日不妨试试。

    你找个地方给我待着,天亮送我去云姨那就行了,凌霜还陷在家里呢。”

    贺云章也没有多说,只是解下披风来,给她披着,娴月整个人都细细地发着抖,她到底是没吃过什么苦头,虽然心智顽强,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贺云章牵过自己的马来,秉文会意,连忙帮他控住马,也解下披风盖在马鞍上,娴月走到马边上,桃染扶着她,黄娘子也道:“小姐小心。”

    娴月皱了皱眉头,贺云章虽然守礼不打量她,但也看到了她裙边的异样。

    “鞋子呢?”他轻声问。

    “三房放人一直追,跑掉了一个。”娴月平静地道。

    贺云章抿了抿唇,他是极俊美的面容,也瘦,咬牙的时候,可以看见下颚角俊秀的弧度,在冷白色的皮肤下动了一动。

    旁边的秉文秉武看见他这表情,都心头一颤。

    自家大人,多少腥风血雨的事都经过,抄家灭族也是等闲事,什么时候也没这样杀气腾腾过。

    娴月到底是第一次骑马,不会上马,看着这高头大马有点无从下手。贺云章却低下身去,直接抱住了她的腿,道:“扶着我的肩。”

    娴月微微有点脸红,她向来风流妩媚,都是纸上谈兵,第一次和父亲之外的男子这样亲近。

    依言按住了他的肩膀,锦衣之下,贺大人的身形修长而结实,带着青年男子的温度,身上有宫闱熏香的味道。

    他把她整个人都举了起来,娴月感觉自己在他手里轻盈得像一片羽毛,又仿佛她是个瓷做的小人,小心翼翼的怕碰坏了她。

    直接举到马鞍边上,那边桃染扶住了手,娴月直接侧坐在了马鞍上,平稳得像坐在高凳上。

    贺大人收回了手,娴月小腿上却似乎还残留着被碰过的感觉。

    妃色洒金的裙摆在马鞍上散开,衬着栗色马油光水滑的皮毛。

    裙摆下方露出脚尖来,一边还穿着睡前的缎子鞋,一边却已经跑掉了鞋袜,露出莹白如玉的脚尖,还带着擦伤。

    探花郎的耳朵顿时就红了。

    捕雀处众人哪里敢看,秉文也早退去了一边,娴月也有点局促,刚想收回脚,贺云章却忽然伸手撕下了锦袍的袖子。

    他用锦缎替她包好了脚,握着脚踝时,探花郎手心滚烫,娴月有种被烫伤的错觉,饶是她日常卖弄妩媚,这时候也脸色通红。

    “好了。”

    贺云章让她安安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一手替她控住了马辔头,一手伸出来让她扶住,道:“我们回去吧。”

    第90章 大人

    好在贺云章平时和文郡主也是分开居住的,他和文郡主虽是名义上的祖孙,但关系比云姨和贺南祯这对继母子还疏远些,大贺家是一个府隔开,他们干脆是分府居住,只共一道后墙,其实说小贺,有点太抬举贺南祯那一支了,直到贺令书那一代,这两家都是并驾齐驱的,之前京中是称为“贺侯爷府上”和“贺令书府上”的。

    娴月也是第一次进这个贺府,看下来,家底和贺南祯家确实是不分伯仲的,也是公侯府邸的气势,门前下马石都镇着麒麟,建筑也恢弘大气,娴月走的是侧门,刚进府就换了软轿,这府邸极大,穿过三道门,才到一处小花厅,此时已是五更天,月光满地,外面树影憧憧,不知道是什么花树,像是含笑,在夜里开了满树的花,整个庭院都是香气。

    “这里原是叔祖母的居处,是个单独的院子。”

    贺云章请娴月下轿,看桃染搀着她进来花厅,安置好了。

    也不知道是贺大人有意为之还是怎么,这里竟然一个年轻丫鬟也没有,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管家媳妇,也是垂眉敛目很有规矩的样子,送了热水和妆奁上来,又端来衣裳鞋袜,娴月去内室换了出来,贺云章已经让人送来伤药,道:“这几种都是治外伤的药,这一瓶是宫里娘娘用的,可以平复伤疤。”

    贺大人探花郎出身,讲礼得很,桃染拿了伤药给娴月上药,他立刻去屏风后避让,桃染手本来是极轻的,但娴月手一抖,桃染手里的棉签就戳中了她手腕上的伤痕,疼得她“嘶”了一声。

    娴月看了桃染一眼,桃染会意,叫道:“贺大人。”

    贺云章只能进来,桃染也不多说,只把药和棉签都递给她,道:“我不懂药性,麻烦贺大人了。”

    “客气。”贺云章淡淡道。

    他像是神色冷静,其实垂着眼睛上药时,耳朵仍然是红的。

    娴月看着他垂着眼睛的睫毛,脸上也有点发烧。

    “疼就说一声。”他轻声道:“怕小姐伤口里有灰尘,所以要先冲一下。”

    他动作细致得像在拼一件破碎的瓷器,娴月从来最怕疼的,竟然也没有被疼到,只是手仍然忍不住在细微地颤抖。

    她从小听着娄二奶奶用被面结成绳子从墙上缒出来的故事长大,等到自己才知道有多艰难,双手几乎脱了力,明明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仍然在控制不住地颤抖。更显得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痕触目惊心。

    “是紧张导致的。”贺云章甚至给她解释这颤抖的原因:“我第一次抄……办公事时也是。”

    “那看来我应该多缒几次,练到和贺大人抄家一样娴熟就好了。”娴月又开始说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