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只有世人迁就官家,哪有官家迁就世人的。”娄二奶奶道。
娴月只嗯了一声,偏巧黄娘子不在,不然也能说两句,娄二奶奶只得自己说道:“二十三也是好日子,我特地找先生看过的。”
“哦,那就好。”娴月仍然是淡淡的,倒是很客气:“辛苦娘为我费心了。”
娄二奶奶常年八面玲珑,这时候也没法接一句“这是哪里的话”。
母女俩僵坐着,彼此彼此都没有什么话说,漫长得很。倒是娴月,忽然提起了一句话头,道:“对了,我想找云姨来给我梳头,烦请娘下份帖子。”
娄二奶奶愣了一下:“云夫人?”
“是。”娴月只有这个字。
不是娄二奶奶明知故问,是她那一下确实愣了。
京中规矩,女子出嫁那天起来,一般是由家里人梳头,并且说几句吉祥话,为的是给婚后留个好兆头。
因为是只梳前三下,正经还是交给梳头娘子来的,所以一般梳头的人也就陪着新娘子在出嫁前睡一夜,多半是母亲,母女一起同床共眠,是最后的团圆,也有许多知心体己话要说。
就算不是母亲,也请的是家族中的女眷,而且有个说法是要十全娘子,要有父母有丈夫,有儿有女,一生顺遂平安,福气好的。
但娴月自然不在乎这个,她就要云夫人来给她梳这个头,离家前做女儿的最后的一夜,她只和云夫人告别。
娄二奶奶没有多说,因为知道她心意已决。
况且婚事已经箭在弦上,还由官家主婚,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道:“好。”
这事也就这样轻巧过去了,似乎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谁也没发现娄二奶奶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晚上,娄二爷都准备上床入睡了,娄二奶奶却还坐在灯下做着针线,忽然低声道:“她不要我给她梳头。”
娄二爷满头雾水:“谁呀?谁不让你梳头?”
还好黄娘子送安神茶进来,正好听到,知道说的是娴月,除了新娘子,谁还要人梳头呢?
黄娘子其实也诧异,但还是温言劝道:“夫人别多心,也有不让娘梳的,本来婚礼当天,做娘的就有许多事,前一晚再不睡好,更难了。
二小姐也许是心疼你辛苦,之前刚办完大小姐的嫁妆,如今又筹备二小姐,财力物力人力,样样费心思,连轴转了两个月,又要面圣,所以让夫人休息休息,也是好心。”
劝的是极好的,只是不该说到卿云,无意间也刺痛了娄二奶奶,等黄娘子出去,她继续给喜帕锁边,眼酸手涩,一个线头偏偏剪不断,她剪了两下,忽然发狠似地猛扯了几下,把剪刀也用力摔到地上。
要换了别的事,娄二爷一定大气也不敢出了,但涉及到娴月就另说了,他立刻重重叹了一口气。
果然娄二奶奶就瞪他:“你叹什么气?”
“我只是想起凌霜说的话,觉得有道理,后悔之前没有对娴月好一点,她都要嫁了,还闹了那么一场,以后也不能像在家一样,朝夕相处。
养孩子真是这样,一转眼就长大了,她如今十七岁,十七年说起来很长,其实仔细想想,我这个做父亲的,也没有多少好好陪伴她的日子,这几天本想买点东西给她压箱子,却连她喜欢什么都说不出来,心下惭愧,所以叹气呢。”娄二爷叹息着道。
他满以为这番话已经是十分有眼力见了,而且通篇说的是自己,又不是娄二奶奶,没什么危险,她将心比心,也许会受到感化,反思一下自己……所以说完后还观察了一下娄二奶奶的表情,等她醒悟。
黄娘子在外间,刚放下茶盘,只听见里面一声怒斥,不一会儿,抱着铺盖的娄二爷就灰溜溜地走了出来,去书房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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娴月的婚事忙起来,凌霜就插不进去手了,她除了每天溜到娴月房里睡觉,早上又被娴月赶走,嫌弃道“天天睡觉不安分,头发都被你压坏了”,就是去蔡婳那玩了。
如今二房地位不同凡响,娄大奶奶虽然吃斋念佛,也知道府中风向,对凌霜也和颜悦色得多,凌霜进去时正遇见她由丫鬟搀着出门,叫了声伯母,她立刻笑道:“是来找蔡婳玩吗?她在里面看书呢,快去吧。”
凌霜淡淡地应了一声,进去见蔡婳正在窗边看一副绣样,在旁边坐了下来,丫鬟端上茶来,凌霜才道:“我还当尼姑庵里不知道世态炎凉呢,原来也这样见风使舵,想当初,我多来找你两次,她都给你脸色看呢,如今这么好说话了。”
蔡婳也只是浅浅笑了一下,并没多说什么。
她和娄大奶奶关系特殊,这些年她在娄大奶奶手下住着,受尽磋磨,没有一丝自由,财产更不用说,连多点了一盏灯也要受许多闲话,但于世理上说,娄大奶奶也是她的长辈和唯一的亲人,并且在世人口中,是看顾她这个孤女的。她要是有半分不满,就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
凌霜也知道她处境尴尬,也没有多说这事,坐了一下,看蔡婳绣东西,又道:“你又在这绣什么,多伤眼睛?”
“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我想着娴月素日待我极好,所以绣些东西给她添妆罢了。”蔡婳淡淡道。
“她嫁妆一大堆呢,还缺你这个。
你虽然绣工好,意思一下就得了,别把自己眼睛绣坏了要紧,我这趟回来看你瘦多了。”
蔡婳只是无奈地笑了,倒也不生气。凌霜却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对了,我怎么听娴月说,你这半个月还受了荀文绮她们欺负呢?为什么呀,不是上次都震吓住她们了吗?”
蔡婳其实是可以混过去的,毕竟凌霜虽然勇敢也有急智,却不如娴月心细。但她们之间向来坦诚,所以蔡婳只是道:“说来话长了。”
“话长也要说啊,横竖又没别的事。说给我听听呗……”凌霜道:“我最近正手痒呢,没事干,正好收拾一下荀文绮。”
蔡婳顿时笑了。
“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是我和赵大人的往来,被荀文绮发现了。
因为赵大人是她姑父,所以她为她去世的姑姑不平,说我是狐狸精,想占她姑姑的位置,所以纠缠了我几天,到底也没出什么大事罢了。”
她说得云淡风轻,凌霜却瞪大了眼睛。
“她疯了吧?她姑姑都死了十多年了,什么意思?
她挑理也该挑赵擎的呀,他一个快四十的老男人,跟你一个小姑娘往来,反成了你勾引他了?这一家子也太不要脸了,赵擎呢,死了?
他听宣处也耳目通明的,这时候不出来说两句,就任由荀文绮发疯?
当初可是他自己腆着脸给你送这送那的,早知道就把烟云罗留下了,这时候退回去才解气呢。”
她骂起人来是酣畅淋漓的,蔡婳都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