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枝抬眸看向她,便听邢燕寻道:“之前卑职在清泉商市里见过郡主,但当时事态紧急,并未将郡主所请之事告知郡守,后我又身受重伤,意识模糊,昏迷多日,郡主之事便被耽搁了,后才得知郡主平安脱险,已来了纳木城,便想来与郡主告罪。”
邢燕寻这一套话颇有些套术,谁来都挑不出毛病来,她想得好,这件事主要受害者是沈落枝,只要她与沈落枝请过罪、姿态放的足够低,沈落枝便不好如何责怪她,日后就算被裴兰烬知道,她也能有一套说辞应付过去。
至于她当日到底是不是意识模糊...她当时与裴兰烬滚在一起,两人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那件事,确实是被她忘到了脑后了,事后想起来时已经过了三日之期,她便只当是天命了,没有再提起过。
她私心里,也希望沈落枝一辈子都别回来,所以将这件事压得很死,没跟裴兰烬说过,但谁知,这位灼华郡主竟然还能有被找回来的那一日,她为了找补、掩盖自己的过错,只能尽快登门来请罪。
至于那镯子,邢燕寻还带来了,重新还给了沈落枝,道:“物归原主。”
沈落枝将镯子接回来,与邢燕寻笑道:“邢将军不必太过苛责自己,裴郡守已向我解释过了,落枝知晓,您并非是有意的。”
邢燕寻心口一突,她骤然抬眸看向沈落枝,盯着沈落枝那张玄月清冷的面容道:“裴郡守...已知晓你我见过的事了么?裴郡守是如何与郡主说的呢?”
自从那一日邢燕寻与裴兰烬在郡守府的西厢房中决裂之后,他们二人便一直都没有见过面,邢燕寻没想到,裴兰烬竟然与沈落枝说过她。
邢燕寻一时间头皮都跟着微微发麻,她目光灼灼的盯着沈落枝看,紧张之余,又觉得胸腹间烧起了一种异样的刺激感,她觉得颇为有趣。
她想知道,裴兰烬与沈落枝说起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裴郡守与我说,您当时受了重伤,才未能及时告知。”沈落枝道:“落枝知道你们当时是在办公务,自当是以公务优先,左右已过去了,不提便是。”
邢燕寻也不想提这件事,能赶紧忘掉最好,同时,她又对沈落枝这个人产生了无限的兴趣。
她和裴兰烬是那样的关系,而沈落枝不知道,她偏偏还能在沈落枝与裴兰烬面前来回出现——这给她一种飞渡悬崖的感觉,危险,但又刺激。
邢燕寻的目光突然变的滚烫灼热的一刹那间,沈落枝便察觉到了,她一贯敏锐,善洞察人心,她面上笑意不变,柔柔的望向了邢燕寻,暗暗观察邢燕寻。
这位邢将军似乎很喜欢她,对她展露出了异于常人的热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补偿她的心思,还是单纯想结交她。
她瞧见,邢燕寻对她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邢燕寻生的不算很美,她生了一张圆脸,有一双上挑的狐眼,有两分灵动野气,颇惹人眼。
大奉喜清丽风雅,无论男女,都气质润润谈吐温然,但邢燕寻却很直白热烈,她直接邀约沈落枝道:“郡主不怪我,是郡主仁德,但邢某该偿郡主的,若是郡主有空,邢某带郡主外出游玩一圈如何?算邢某赔礼。”
在大奉,若是约行,需得提前下帖子,但瞧着西疆应是没这些规矩,且沈落枝也对西疆颇为好奇,她本就想去逛逛,只是这几日因为噩梦的缘故,一直恹恹的,没提起力气来,今日有邢燕寻这么一个瞧着就有劲儿的人来邀约,她便也动了心思。
“也可。”沈落枝道:“那我便寻人去备马车。”
“何须马车!”邢燕寻眉头一挑,道:“即来西疆,便该骑马,走,我带你去马市瞧一瞧。”
沈落枝便带了两个随身侍卫,随着邢燕寻走。
她与大奉边疆的将军出行,安全倒不用多担心,邢燕寻与她一人一骑快马,便出了郡主府。
纳木城分为四个城门,南城门都是一些官宅,用以住人,西城门开办青楼、赌坊之地,北城门是邢家军驻扎地,东城门则是开办马市的地方。
纳木城之所以是大奉要塞,便是因为纳木城中内设马市,北漠游牧民族时常来此售卖战马,换取粗盐、衣物等,除此以外,北漠游牧民族还会售卖一些动物皮毛之类的东西。
东市里,基本都是一些漠北人和一些商队,还有一些负责接麻烦活儿的镖局,比如要护送什么东西,或者要去找什么人麻烦,说是镖局,其实还有点打手的意思,给钱什么活儿都干。
在西疆这片地方,讲的是拳头与门路,水混的很,因此,马市很热闹,各种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沈落枝到了东市,便被这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大批量的皮毛摆在地摊上售卖,还有一些玛瑙与各种成色不错的翡翠玉石,沈落枝拉着邢燕寻问了几句,便听邢燕寻说道:“西疆有玉矿山,里面盛产矿石,不过因为战乱,一直没去开采,就有一些人偷偷去挖来卖,在西疆卖不出多高的价钱,只有行商会收。”
沈落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将算盘噼里啪啦的打起来了。
动物华美的皮毛,能用不能吃的翡翠矿石,这些东西在西疆本土卖不上多少价钱,但是拿到京城或者江南,制成华美的衣裙与首饰,转手便是天价。
她一时意动不已。
怪不得西疆如此危险,行商却依旧来往不绝。
西疆果然是个遍地都是黄金的好地方,但外人一眼瞧见,只能瞧见危机,只有一点点沉到这一层黄沙里来,才能瞧见脚下的金子。
邢燕寻并未意识到沈落枝的想法,邢燕寻生于西疆,长于西疆,她并不知晓西疆的一颗石头拿出去能卖到什么价钱,她只是一边拉着沈落枝闲逛,一边与沈落枝炫耀道:“这些,你在京城都没见过吧?我听闻,京城的贵女都是不能出门的。”
邢燕寻生来便自由,故而对那些贵女颇为可怜。
这辈子都不能出门,锁在家里,纵然有锦衣玉食,但是又能有什么意思呢?
“是没见过。”沈落枝的目光一一扫过马市里的摊贩,道:“我想买两块石头。”
邢燕寻便带着她去买,与她讲解了些价格。
邢燕寻的脸在纳木城中是出了名的,她是唯一的女将军,整天招摇过市,她父又是西疆里的兵马大元帅,纳木城里的人都认的她,故而没人敢蒙骗沈落枝,出的价钱都十分公道。
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玉石,只要一两银子,但邢燕寻还嫌贵,拧着眉问:“就这小东西,要一两银子?”
那摆摊的商贩便道:“真要一两银子,未曾蒙骗与您,若是卖给那些行商,都要二两呢。”
邢燕寻不懂玉石,也不知道这玉石在旁处的行家,但是沈落枝清楚,这商贩没说谎,一两确实已经是最低价了。
按这个成色,若是能好好打磨,请两个能工巧匠来做成戒子或簪子,拿出去卖,能叫上五十两的价钱。
沈落枝蠢蠢欲动。
她并非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以往在南康王府,她母亲便教她打理家业,母亲常与她说,女子要立世间,便要自己站得住,而人想要活的体面,便少不得银钱。
习医是这般,赚钱,也是这般。
她日后是要嫁与裴兰烬做正妻的,而大奉为郡守起码要五年,也就是说,在未来的四年里,她都要留在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