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她在朝中无人帮扶,最坏可能落得此下场,照微这样说,也是在试探祁令瞻的态度。
祁令瞻说:“你若是无人可用,我可以帮你推荐几个。”
照微道?:“我想派薛序邻去,他在翰苑时整理过治水典籍,对此有些研究,但我怕姚党会暗中给?他使绊子。”
祁令瞻轻轻摇头,“纸上谈兵罢了,他不合适。”
照微为薛序邻辩解道?:“好歹是存绪年间的状元郎,祖籍又在南方,就算是纸上谈兵,他也能谈得比别人好,何况近来交给?他做的事,他无一不得心应手?、无一不尽心尽力,他对本宫的心是忠的。”
“你怎能断定他对你的忠心,”祁令瞻语气淡淡,“就因为你恩威并施,打了他三十鞭子,又赏了些玩意儿吗?”
照微说:“他若不忠心,兄长?不会让他留在我身边。”
此话令祁令瞻哑然。
欲成王事,文治武功不可偏废,薛序邻确实是他为她物色的文臣人选,此人有才华、有抱负、有野心,若辅佐太后秉政,将来亦可宰执二府。
只是祁令瞻自己心中纠结,选来为她用,又不甘心见她倚重。
照微观察着他的神?色,说道?:“他的身份,兄长?想必早就知道?了,廖云荐的儿子。据说他当年自尽和姚丞相有关,但是具体什么关系,薛序邻不肯说,我派人去查,发现平康之盟的纸契约和抄录本都被兄长?拿走了,我正想问问你,鬼鬼祟祟,又藏了什么事不让我知道??”
她有此一问,说明薛序邻还没彻底昏头,将与?北金秘密条款的内情告诉照微。
“纸契确实在我手?中,没什么秘密,只是十月份北金使者要来,他们想加岁币,咱们总要提前准备应对。”
祁令瞻不想与?她深谈这件事,又将话头转回了钱塘水患一事上。
“你若真舍得让薛序邻去治水,也不是不行,只是别将宝压在他身上,我另给?你推荐一个人,赵孝缇。”
“工部侍郎?”
“是他。”
“我记得此人是姚党,丞相府的宅邸和姚鹤守老家的牌坊,都是他主持修建的。”
“确实是他,但此人仍有可用之处。”
祁令瞻垂目忽而轻笑,随意理着袖口未收缉的毛边,缓声说道?:“朝堂官员,趋利避害者多?,杀身成仁者少?,他们依附姚丞相,未必尽是敬重他的为人、崇服他的为官,只是无路可走,不得已而为之,倘有机会择枝另栖,他们也未必愿意做姚家这棵树上的猢狲。”
照微说:“兄长?的意思是,让我撬姚鹤守的墙角?”
祁令瞻点头,“是这个意思。”
照微望着他,状若玩笑道?:“那?我先?把兄长?撬过来如何?否则连自家人都做了姚鹤守的贤婿,谁还敢信本宫是根能掰得过姚丞相的高枝?”
祁令瞻心中微微一滞,此话在有心人听来,实在是有些暧昧。
……她想怎么撬?
绮念如同藤蔓,在心底深深扎根,一旦得到遐想的滋养,便迫不及待增长?缠绕,百烧不绝。
他难以自制地?想象,倘他们不是兄妹,照微会不会像待薛序邻、杜思逐,乃至江逾白那?般厚待他。延他入宫对饮,同他对诗赏画,乃至亲手?将佛前请来的菩提珠串推至他腕间。
而他……他可以给?她更多?,也可以索求更多?。
他的目光落在照微指尖蔻丹上,朱色殷红,令他脑海中浮现她薄润的朱唇,银白的贝齿,她含嗔含怨给?他看?唇下疮口时生动?的神?情。
大逆不道?,反更叫人难以自持。
见他垂目不言,照微当他是为难,嘴角牵了牵,说:“我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祁令瞻低声反问:“你觉得我是姚党吗?”
照微不答。
说是,怕他伤心,说不是,恐怕他自己也不信。
心中暗道?:不就是不想与?她同谋么,何必问这种问题来为难她。
“说回赵孝缇此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让兄长?一心要抬举他?”
照微生硬地?转了话题。
祁令瞻说:“此人极擅工事,去年紫宸殿失火,便是他主持修复的。他年轻时在黄河一带治河保漕,兴筑遥堤,他经手?的河渠,至今再未生过水患。”
闻言,照微颇有些心动?。
“可他毕竟是姚党的人,赈灾修堤的钱用在何处,他能做保证么?”
祁令瞻说:“两淮宣抚使韩知敬是赵孝缇的同年兼同乡,姚鹤守是他的座主,他本人又有本事,是此行的最佳选择,你只须给?他下调令,至于如何教他不敢贪敛、尽心任事,我来作保。”
照微默然沉思,抬手?又从盘中摘下一颗葡萄,也不吃,只轻轻盘在掌心里把玩。
祁令瞻默默盯着她的手?。
而她在斟酌祁令瞻的提议,是否应该让薛序邻在明处作掩护,暗中将治河的重任托付给?赵孝缇。
倘此事行得通,那?既能平息水患,又能驳回御史?台的无稽污蔑,还能给?那?些摇摆不定的姚党指一条明路,可谓一举三得。
可若此事行不通,那?她可真是将把柄递到了姚党手?里。
祁令瞻的保举信得过么?
思忖过后,照微说:“我要见一见赵孝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