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 第79节(1 / 2)

刺棠 雾圆 2726 字 6个月前

叶亭宴出神地想着如今的局面,手边紧了一紧,落薇却忽然发觉他?的手这样凉,连忙张着大氅搂住了他的肩膀。

    怀中有热气传来?,叶亭宴怔了一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打趣道:“这才想到我?”

    他?伸手一抱,将她横搁在了自己的腿上,落薇不得不伸手揽住他的脖颈,顺势将脸贴到了他?的胸前。

    虽说双手冰冷,胸前仍是?烫的,她嗅见熟悉的气味,听见胸腔之中传来心跳声。

    那心跳声因为她的接近,愈发急促起来?。

    落薇忽然感觉到一种难以?描述的安心感。

    她抬起头来?看他?。

    心跳成?这个样子?,叶亭宴的面上却是波澜不惊的,察觉到她的动作,他?甚至低下头来?刻意地?挑了挑眉——一时之间,她回想起的竟是高阳台上服绿的年轻臣子?,他?挑着眉毛看她,暧昧地?吻过她的掌心,面上似笑非笑、献媚的神情,像是?春夜的艳鬼。

    那时她被他?的伪装完全欺骗,竟察觉不到这张好皮囊上的风流只是遮掩。

    事实上他不仅心跳得这样快,连耳根都红透了。

    这样的发现叫落薇觉得有趣,于是?她学着他?的模样,刻意贴到他?耳边吹气:“我发现你这些年变了许多,从前连抱一抱都手足无措,如今这些风流手段,却是?信手拈来?。”

    叶亭宴喉结微动,四平八稳地回问道:“是吗,我觉得你也变了许多。”

    落薇伸手去摸他?的脸,眯着眼睛道:“我哪里变了?”

    叶亭宴道:“你贪图美色,在高?阳台见我时,你难道不是?见色起意?”

    落薇一怔,随即险些笑?出声来?,她往外瞥了一眼,声音压得更低:“这你可错了,我一直没?变,从前也是贪图美色的。”

    叶亭宴抓住了她摸到脸上的手,貌似很温柔地问:“那你是?更喜欢现在,还是?更喜欢从前?”

    落薇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他咬碎后槽牙的声音。

    于是?她决意坦诚一点,不再逗他了:“内廷中不缺美人,高?阳台……是?我们旧时玩乐之处,我肯在那里见你,自然是从你身上瞧见了过去的破绽。”

    叶亭宴一愣,只听她半带抱怨地继续说:“你虽伪装得同从前半分不像,可实在大?意,怎么没有换些旁的熏香?”

    他忽然明白了落薇必要将那顶青色床帐拉紧的缘由,心中漫出一阵带着喜悦的涩意,口中却道:“怪不得——”

    落薇问:“怪不得什么?”

    叶亭宴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在乌篷船行进的流水和碎冰声中,落薇继续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能?看见月亮。”

    叶亭宴搂紧了她。

    在这样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哪怕如今他像从前一般失去一切,栖身一顶冬夜的乌篷船,顺水流亡,只要怀中仍旧抱着相依为命的爱人,便会?笃信今夜有月,笃信明朝太阳出来?的时候,他?就能?做成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如年少时一般。

    乌篷船晃晃悠悠地?撞到了水岸,叶亭宴忽然道:“又快到春天了。”

    落薇说:“明年春天,我要在琼华殿的窗后再栽一株海棠树。”

    听闻谷游山之事后,宋澜某日夜至琼华殿,坐了一夜,不知想到了什么,第?二日离去之时,忽而下令将所有的海棠树都砍了。

    如今琼华殿前,宋泠每长一岁栽一株的海棠树已经被砍伐殆尽,紫薇花开?得蔫蔫的,山野林间常见的一叶荻长在杂草之间,倒旺盛了许多。

    叶亭宴抱着她,躬身从蓬中出来?,忽然发觉,不知是?思虑过甚,还是宋澜所下之毒的缘故,她竟变得这样单薄。

    想起那如今都没有被柏森森验明的毒,他?手边僵了僵,没?有将她放下来?,就这样一步一步朝宅中走去。

    幸亏是?夜里,她应该看不见他生痛的眼睛。

    “常照的事,我来?想办法,”叶亭宴好不容易压下泛滥的心绪,温声道,“既与他?有半年之约,他?摸不清你我的后招,不会?轻举妄动的,至少刺棠案重?审一事,大抵可照你我所想施行,你好好休息一段时日。”

    “……我的园子?里,也种了好些海棠树。”

    他?走到书房后落薇所居的小阁,将她搁在榻上,落薇沉默了一路,他?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正欲再说两?句,对方便学着他从前的模样,伸手抓住了他?的衣带,略一用力,便将他?拽了过来?。

    叶亭宴还没?来?得及说话,落薇便在他耳边戏谑道:“叶大人,怎么急着走,你赠我的大?氅……不要了么?”

    这些时日她叫“阿棠”更多,几乎令他?忘记了这个带些荒谬的称呼,只是?如今心结已解,他?听了也不算在意,反觉得有趣:“娘娘要还给我?”

    拥吻之后落薇终于觉得他重新变得温热起来?,到后来?甚至大?汗淋漓,她在浓郁的香气当中看向碧纱所制的床帐,他?自少时便好风雅,又兼心细,连这帐子?的布置都别有巧思。

    而今日,她才看清,碧纱之上影影绰绰,画了一朵比她还高的紫薇花。

    第91章 病酒逢春(二)

    自那日清晨的登闻鼓响彻汴都之后,楼馆的茶余饭后,重将当年血洗半个汴都官场的刺棠案翻了出来,有些春考时才来的学生士子先前对此事所?知?不?过浮光掠影,经此一事,可算是?听了个彻底。

    邱放为官时素有清名,敲登闻鼓的人是?邱放之女,虽说不?知?她是?如何在当年刑狱之中活下来的,但她出头?为刘拂梁伸冤,其中真假到底如何,再?往深处想,刺棠案背后之人,是?否真的是?五王?

    但这样的猜测不过只是在每个人心中过了一过,无人敢开口言及。

    与“真相到底如何”相比,市井间流传更盛的,是?从前那位皇太子?的功绩。

    五王虽文采出众,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天潢贵胄,众人显然更爱听皇太子的传奇故事,听他?少年早慧,十岁便在幽州军营中住了两年,十二岁加封太子?,十五岁便独当一面,治水患、退蝗灾,更别提那些流传下来的诗书文墨了。

    闻名天下的正守先生亲自为他提了“承明”二字,为着老师和旧友的一份情谊,他?顶着压力出兵南境,以雷霆之势将当年泛滥一时的杀人祭鬼教连根拔起?。至今,荆楚到两广之地,都有民众敬供皇太子神像,感?念他?当年诛邪之功。

    酒馆的说书先生一唱三叹,将事迹说得?神乎其神,就连门外的乞丐都争先恐后地凑到阶前听热闹。

    或许也是?这年少泼天的功绩损了太子阳寿,但他?这样的人,活着惊天动地,死了也能造就一段佳话——病逝的宁乐长公主一首《哀金天》至今流传不?衰,当初御史台下的士子?争先恐后地为太子?作?诗,请诛祸首、不留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