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棠 第85节(1 / 2)

刺棠 雾圆 2590 字 6个月前

他拜访了?各地诸侯世家,为官吏出主意修堤坝、带着被强占土地的民众去应天府击鼓鸣冤,用了?三年?时间?,深深地投入到这片土地中?去。预备回京之前,他终于?回了?幽州,拜见燕老将军,燕老将军得知他没死时哭得涕泗横流,问他为何不?早些来见自己。

    那时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猜忌和恐惧始终是他的心魔。

    落薇也认真告诉了?他这些年?来的布置,说她?在春祭时与民亲耕,遣燕家出京时亲自在高台上为将士们斟酒,压着宋澜和玉秋实的明争暗斗……他亲历过的事情,她?似乎也在奏折中?读过,有几封还亲自写了?批复。

    说完这些,又说起年?少,落薇想起初次见叶家扶灵进京的三位公子,对三公子没有什么印象,倒记得宋瑶风红着脸送了?长公子——那位年轻英武的少将军——一枝月季花。

    叶亭宴则想起她和他的父母亲一同夜宴,宋淇偷了?太?子册封时的顶冠,被宋瑶风追着打了一顿;大哥从边疆上表贺太?子受册,随信捎来他幼时最爱吃的鲜花糕。

    老去逢春如病酒,如?今故人一半飘零,一半凋谢。

    落薇见他伤神,抬头看向天际那一轮月。

    从前的许多个夜晚,她?仰头看月,都不?曾想过还有与他“天涯共此时”的一刻。

    同样一轮月下,宋澜提着手?中?染血的剑,颓然跪在乾方殿中?,抬头去看那尊被他摆在殿檐之上的神像。

    神像巍峨,低垂眼睛注视着他和他脚边内侍的尸体,不?知是?悲悯还是?嘲讽。

    成慧太?后站在他的身后,眼见伺候自己多年的内侍被杀,面上却毫无动容,只是?念了?一句佛。此时,她?再不?见从前的疯癫之色,甚至露出一个诡异笑容:“子澜,吾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罢。”

    乾方殿门外便是?禁宫深深的夜晚,常照沿着红墙,穿过黑暗静默的小道出宫。皇后被幽禁之后,宫禁顺着皇帝的心意?,不?再如?从前一般森严,宫门竟然此时还大开着,台谏二院因着那些血淋淋的前车之鉴,等闲再不?敢置喙一句。

    他掀起马车车帘向外看去,月光在他面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身侧跟随的侍从凑过来,低声道:“宫中派去往南追捕的人,真的要撤回来么?”

    常照便冷笑一声:“追也追不上的,做个样子便罢了?,留着他们也好,他越是?因此心力交瘁,越是?愚蠢。”

    侍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那位借了三公子的身份,又能与皇后合谋,想来旧主应该是?……”

    常照沉默片刻:“他都死?了?,他们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再说,他们与宋澜有何不?同,这些虚情假意的皇家人,总归都是?一样的。”

    马车路过沉默的巷口,巷口深处的许多人家中?,有一盏灯还没有熄。

    许澹坐在那盏灯下,心烦意?乱地写着一封长奏折,写着写着他忽然十分激愤,颤着手书了半句屈子的“举世混浊”,未写完便觉得不?妥,只得将它扔到角落。

    角落中已攒了他十几封折子,有些不?曾送出去,有些是?被退回来的。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清清凌凌地问他:“许大人,你心中?的藏书楼建在何处?”

    花窗没关,于?是?那声音飘出窗棂远去了。

    声音顺流而下,一路行至大河下游的金陵城中。

    周楚吟正拉着周雪初训话,忽而听见柏森森一声兴奋的“原来如?此”,他顾不?得穿鞋,便从堆满医典的里屋跑出,大喊一声:“我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了?!”

    周楚吟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周雪初十分配合地大喊:“是什么毒!”

    柏森森没有回答,只是眉飞色舞地道:“天下奇毒、天下奇毒,怪不?得宋澜这样有恃无恐……师父曾经对我说过,‘衰兰’一毒是他师兄所练,天下只有三颗,一颗失落,一颗藏于?深宫,一颗为灵晔所服……”

    “所以她中的也是‘衰兰’?”

    “非也非也……”

    “那你高兴什么?”

    柏森森道:“想要解她?的毒,需要掺了‘衰兰’的血做药引。”

    他兴高采烈地冲回里屋,无意?间?碰掉了?一本古医典,那本古书封皮皱起,又被一双纤长的手捡了回来。

    月亮还是?那轮月亮,月亮之下,却是幽州高耸的城墙。

    燕琅擦拭着手?中?的长枪,瞄了那双手一眼:“殿下手?上起了?好多新茧。”

    宋瑶风低下头来,自己端详着道:“是?啊,练箭好难,我边疆的战士们日日勤操,更是?辛苦。”

    她?站起身来,往窗前走去,边走边回忆:“我少时看过另一位幽州少将军的箭术……他初到京都,被一群世家子弟起哄,随手?一箭,便射穿了?铁靶。我心中赞叹不已,拉落薇同我一起习武,可是我不曾坚持下来,倒是?她?学有所成。”

    燕琅正听得饶有兴趣,忽有小兵掀帐进来,哭道:“少主,将军今日不?好了?,请你过去说话。”

    燕老将军已经病了许多时日,全军上下愁云惨淡,所幸消息不?曾走漏,北境尚没有什么动静。

    燕琅仍了?手?中?的枪,奔到主帐前,还没进去,便听见大帐中传来沉痛的哭声,他腿一软,跪倒在帐前。

    月光幽冷惨淡,照在他未卸的铁甲之上。

    “少主,这是将军留给你的。”

    燕琅抬起头来,接过了那枚沉重的军印,还有一个磨损的锦囊。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宋瑶风将手中的玄色披风盖在他的身上,沉默地跪下来磕了?一个头。

    玄色披风在边境的风中烈烈作响。

    江上同样风大,邱雪雨抱着相同的玄色披风出来时,落薇被风吹迷了?眼,被披风裹起来的时候才?回过神。

    她?抬手?将叶亭宴脸颊上不知是自己还是?对方的眼泪擦掉,笑道:“看见阿霏,我忽然又想起一桩少年旧事来。”

    很多年?前,东山上八月十七日的夜晚,落薇和宋瑶风在宅前遇见骑马飞驰的邱雪雨,当下便一见如?故。

    中?秋虽过,但皓月正圆,那一日周雪初在京中?,被落薇带来一同赴宴,绫锦院的张步筠也恰好跟着她来为越国公夫人量体。

    几盏酒后,落薇一时兴起,在园中?搬了?张檀木小几,称要与几人一同拜月结缘。

    宋瑶风与她?一拍即合,张步筠为人羞涩,无有不?应,邱雪雨和周雪初虽然对这套把戏有些嗤之以鼻,道中?秋已过、拜月无用,但到底架不住众人的央求。

    几个少女在桌上摆了几碟点心小食,又将酒盏添满了?,并排跪在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