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予被?关在一间客房中。宁云简不欲在吃住方面折磨人,是以此地虽远比不上?正屋,但也算宽敞舒适,桌上?还摆着内监给?他送的饭食,有?荤有?素。
宁云简带着崔幼柠坐在裴文?予对面,为确保无虞,让两个侍卫守在裴文?予身后以便随时将他制住,长?桌左右两侧亦站了两排侍卫,又?命祁衔清站在崔幼柠那?侧。
裴文?予的目光追逐着崔幼柠,眼神哀伤至极。
宁云简顿觉不适,强自忍耐,靠坐在圈椅上?,冷冷看着对面那?人。
要杀裴文?予容易,可若惹得阿柠怜惜他,甚而在心里偷偷念他一世,未免太得不偿失。
不若让裴文?予安宁一世,阿柠知他过得不错,便能放下心来。
只是听?裴文?予哽咽提起过往,对着崔幼柠一遍遍说自己?有?多喜欢她?,宁云简终是有?些?憋闷,在心里默默想着定要在送裴文?予去江南前着人打他一顿。
他将目光从裴文?予身上?挪开,偏头去看身侧坐着的崔幼柠,却见她?正凝望着裴文?予,脸上?一点点浮现动?容之?色,须臾,两行清泪蓦地从她?白皙光洁的脸颊滑落。
仿若一柄利剑直直穿入胸膛,宁云简如玉俊颜霎时变得惨白。
他猛地攥住崔幼柠的肩,迫使她?侧过头看着自己?,声音微颤:“阿柠?你……你这是何?意?”
见崔幼柠不答,宁云简心中慌乱愈盛,再也不想叫她?留在此处,立时拽着她?往外走。
宁云简此刻恨透了自己?。
他好不容易才重得阿柠,为何?要强装大度?
不如当个位高权重的妒夫,让阿柠与那?人永远别再相见,也好过现在心碎欲死。
宁云简刚将阿柠拉至门前,就听?后面传来裴文?予泣血般的一声:“幼柠!”
他眼睁睁看着崔幼柠停步回头,瞬间心如刀绞,欲将她?扯离,却被?她?用尽全力?挣脱。
他怔怔看着她?的背影。
就在昨晚,他还在与阿柠做着男女?之?间最亲密的事。阿柠那?时虽娇声轻泣,却一直在迎合他。
如今一见裴文?予,便甩开了他的手。
宁云简想起去年七夕她?与裴文?予说笑同游,想起她?写的遗书,想起前几日她?因?为自己?要杀裴文?予而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两巴掌。
他只觉整颗心都被?面前之?人掏出揉碎,疼得几乎站不住,勉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扣住崔幼柠的手腕,几乎是在乞求:“夜深了,同朕回去安歇。”
崔幼柠又?开始挣扎,冷声要他放手,宁云简紧紧攥着她?不肯松开,却见她?扬起左手,狠狠朝自己?扇来。
在肖玉禄和屋中侍卫含怒的惊呼声中,宁云简身形未挪动?半分,任凭那?只纤手扇落。
他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痛觉,因?为那?样狠的力?道?落在自己?脸上?,却感受不到半点疼意。
阵阵嗡鸣自耳边传来,眼前一阵黑一阵灰茫,喉间干涩,口中却是腥甜。
他怔怔望着崔幼柠,瞬间心如死灰,浑身冰冷,如坠寒窖。
身后顿时传来许多道?声音:
“陛下……”
“大胆!”
“崔姑娘,适可而止!”
……
良久,宁云简漠然侧过头去,目光扫过一脸心疼的肖玉禄和祁衔清,扫过怒而拔刀的那?群跟了自己?多年的侍卫,最终落在裴文?予身上?。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忠肝义胆的青年将军此刻死死盯着他这个皇帝,眼底燃着怒气与妒意。
好似他才是个那?破坏姻缘的恶人。
宁云简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裴文?予,绝不能留了。
他要来祁衔清手中的剑,余光瞥见崔幼柠终于将脑袋转了回来,昂首看向自己?。他心中一颤,最后一丝希冀在心底浮起,将目光移回崔幼柠脸上?,与之?对视的瞬间,却听?见她?恳求自己?:“放过文?予。”
放过……文?予?
闻言,绝望如浓雾般袭来,彻底将他吞噬。
夜色寂寂,宁云简沉默着看了崔幼柠许久,命人将她?带离。
崔幼柠被?女?影卫拖走之?前还在苦苦哀求他别杀裴文?予。他忽略心脏撕裂般的疼痛,木然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这才回过头,提剑走向裴文?予。
裴文?予怔怔看着从崔幼柠离去的方向。
他喜欢幼柠十余年,好不容易才用效忠熠王换得崔府同意嫁女?,并逼着她?父亲将母蛊转移到他体内。
崔府同他说,幼柠体内的蛊虫比噬心蛊罕见得多,寻常蛊医绝不可能查出来,又?再三保证蛊虫绝对不会伤及幼柠的性命。但他知晓蛊虫绝不是什么好东西,用多了定然会损伤幼柠的神志,是以不舍得控制她?太多回,更不敢像崔府那?样逼她?去做她?极为抵抗的事。
他知道?自己?卑劣无耻,不敢奢求太多,只想让幼柠嫁进裴家,帮她?逃离崔府那?个魔窟,以免被?控制着去做更多恶事。
他只想同她?说说话,要她?关心自己?几句。
更亲密的事,他怕她?清醒后会哭,所以从来不舍得控制她?去做,情愿再耐心等十年。
去年六月廿三,他救了幼柠一命,虽废了右手,但幼柠在他控制着蛊虫让她?同自己?说笑时,对蛊虫的抗拒已?然弱了许多。
他原以为自己?终于苦尽甘来,满心欢喜地幻想着或许几年后她?无需蛊虫控制便会主动?亲近自己?,届时便可将这害人的蛊虫取出,以免伤她?身子。
可宁云简却在大婚前两日杀回来了,让他长?达十余年的付出等待瞬间成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