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疏当即表示反对。
公关很为难道:“裴总的意思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裴明疏沉吟片刻,“我去找他谈。”
最终的结果还是那样。
裴明疏无法和按着胸口看上去随时都要心脏病发作的父亲拍桌叫板,裴竟友脸色难看得要命,“明疏,我知道你心肠软,可是在有些事上最忌讳的就是心软,既然莫尹现在算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为了家庭作出牺牲,这有什么不可以?”
裴明疏道:“您征求过他的意见吗?”
“当然,”裴竟友道,“他很懂事,很快就同意了。”
裴明疏微微一怔,在他的考量当中,莫尹是绝对不愿意再向众人展示旧伤疤来吸引注意力和廉价同情的,他看得出来,莫尹也是个性很骄傲很倔强的男孩子,对裴家,莫尹也一直都是寄人篱下没有那么热络的模样,除了和裴清……
想到莫尹或许是为裴清作出的牺牲,裴明疏眉头微皱,心中说不出的感觉。
“没关系,”莫尹低着头道,“没什么,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
裴明疏沉默片刻,道:“我还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
“真的不要我陪?”
莫尹摇头,“今天我想一个人。”
裴清打量了下周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莫家老屋好像比之前干净明亮了一些,这感觉他之前陪莫尹来时就有,可能是天气热了,阳光更猛烈后造成的错觉。
裴清看向莫尹,“结束了我来接你?”
莫尹点点头,“好。”
“有事打电话给我。”
“好。”
遗像和骨灰在桌上已经摆好,还有带来的饭菜,裴清把轮椅给他拎了上来,莫尹推着轮椅来到桌前烧纸。
头顶吊扇慢慢地转,将桌面的烟吹得飘散。
莫尹看向桌上的照片。
也许是这个世界的力量太强了,原本平面的文字被激活的时候,传输给他的背景记忆也格外真实,仿佛他真的在这世界里和这一对陌生夫妻做了十几年的家人。
对他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影响,让他这个完全没有家人概念的孤儿自然人也似乎感觉到了丝丝痛楚。
安息吧。
莫尹低头放下金色的纸箔,神色不见平常的温和柔弱,淡漠而平静。
他们都会来给你们陪葬的。
屋内弥漫着纸灰的味道,莫尹出神地看,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放下手里的纸箔,推着轮椅去开门。
门外的人是裴明疏。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很严肃正式的模样。
莫尹默默地让开,裴明疏进来给莫家父母上了炷香,拉了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起莫尹放下的纸箔,抬眸对莫尹道:“公司有点事,来晚了一点。”
“没关系。”
莫尹回到桌前,拿起另一叠纸箔。
裴明疏放下一张纸箔,火苗舔舐着将金色的纸箔吞噬干净,热度残留在指尖。
两人默默烧纸,裴明疏坐得离莫尹有一段距离,房子里没有空调,窗户开着,外面空气涌入,很闷热,不一会儿,裴明疏额头就渗出了汗,他看向莫尹,莫尹也是脸颊泛红,漆黑的眼珠里映出淡淡的火光,鬓角渗出了汗,看上去倒泛出一点青年的活气。
莫尹的气质温和柔弱,让人总感觉他很无害,又很可怜,身上总是缺乏一些激烈的东西。
也许以前是有的。
裴明疏想到那张报考飞行员的证件照。
那时莫尹也曾意气风发。
一股掺杂着愧疚、同情、怜惜等种种情绪的心情攥住了裴明疏的心脏。
他无法假说自己没有责任。
他享受了裴家所有的好,他是裴家的大少爷,又怎么能够去推脱这庞大的金钱怪物所作的恶与他无关?
裴明疏放下一张纸箔,看向黑白照片里笑容谨慎腼腆的夫妻。
他在心中默默作出承诺。
我会保他一生无忧。
纸烧完了,莫尹拿起一旁的棍子拨动纸灰扑灭里面残余的火星,他鼻尖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睛看上去很认真,裴明疏心头微软,道:“我来吧。”
“不用了,”莫尹低声道,“别弄脏你的衣服。”
“没关系。”
裴明疏边说边伸出手,莫尹的手立刻往旁边躲了一下,他这么一躲,没注意到手里的棍子,棍头挑起了纸灰,刚烧出的纸灰滚烫地带着火星一下在空中飞溅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