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伊始,几人对莫尹还算客气,明示暗示莫尹给些银子,他们一路就可太太平平,保管舒舒服服毫发无损地将莫尹送到乌西,等到了乌西,他们也可代为打点。
莫尹却是无论他们说什么,都冷冷地木着张脸,浑似个雪人。
渐渐的,几人便不耐烦了。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了。
衙役们比起刑部,手段自然低劣得多,但刑部用刑多少顾忌曾同朝为官,鞭刑、杖刑这些,虽叫人痛不欲生,却也还多少留些体面。
这些专门押解犯人的衙役则不同,他们知道莫尹当年是何等的风光一时,对付这样的人,偏是要阴毒折辱才行。
今日大雪,他们便解了莫尹的枷,笑嘻嘻地将他脱了个精光,任由风雪侵袭,他们则在一旁挡风的岩石下嬉笑讥讽。
污言秽语源源不断地传入莫尹耳中,莫尹却是有些想笑。
成功了。
在那股企图剥离他精神力的能量来袭时,他早有防备,与那股能量正面抗衡,等彻底进入这个世界后,不出所料地发现他把一丝精神力给带进了这副身体。
非常稀少的精神力,与他本人所拥有的相比,这么点精神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精神力是人类进化历程中所出现的最大奇迹,最早出现在一个身患重病的人体内,他不仅奇迹般地战胜了病魔,而且身体的综合水平越来越强,体力、耐力、智力……都呈指数飙升,之后也有一些人陆续在绝境之下觉醒了精神力——大进化时代就此开启。
精神力,是一面镜子,是一个火种,它可以最大限度地激发人体的潜能,将这个人原本的身体素质成倍放大,精神力越强的人,这种放大的作用也就越强,而当精神力充沛到了可实体化后,那又是另一种境界,它会成为一切力量沟通的媒介,它的主人可以操控一切可操控的能量,传说中,最强者甚至可以驾驭时间和空间。
当然,莫尹带进这世界里的一丝精神力远不到那样可怕的境界。
但也已经……足够了。
“水……”
干涩的声音在风中被吹得七零八落,听着格外无力,众人不免一阵哄笑,“要水啊,这大漠之中水可是稀罕物,探花郎,您要是渴了,张张嘴,等那雪化到您嘴里不就有水了?”
“天寒地冻的,哪能让探花郎喝雪水,”一人诡秘一笑,缩在袖子里的胳膊推了推身边的人,挤眉弄眼,“让咱们探花郎也喝两口热的。”
那人懂了他的意思,噗嗤一笑。
“你小子,天冷得老子蛋都缩了,我可不干。”
“快要到地方了,再不下点狠手,咱们可就白跑这一趟了,等着,他要再不说,剩下这几日我便将他当尿壶用,我看他说不说!”
“那你快去,我没尿。”
众人一阵推搡嬉笑,趴在地上的莫尹耳力已较先前灵敏十倍不止,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片刻之后,那出主意的便过来拽起莫尹的长发,狞笑道:“探花郎,我伺候您喝水。”
莫尹举起手挣扎起身,镣铐沉重,在他手腕上留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印子,冻得紫红一片,被人拖拽到一块挡风的岩石后,那人狠狠将他往地上一推,莫尹额头磕在地面,顿时鲜血淋漓,只是血流出来很快便冻住了,硬邦邦地留在额侧,宛若一点朱砂。
莫尹喘着气,在风雪中抬起脸,那出主意的人虽是下定决心要羞辱莫尹,可毕竟天冷,他犹犹豫豫地想要脱裤子时,莫尹哑声道:“那一千两银子我藏在了京郊。”
那人解裤子的手立时顿住,屏息道:“你说什么!”
“给我件衣裳。”
这一路来,莫尹很少说话,除了偶尔熬不住了,呻吟一两声外,他始终都一言不发,这时一开口,那人便不疑有它,立即欢天喜地道:“莫大人,这就对了嘛,您在这儿稍候,我去去就回。”
莫尹靠在岩石上,胸膛慢慢起伏,胸前肋骨的形状随着他的呼吸丝毫毕现,他出神地想:怎么他两次进入这种世界,状况都那么糟糕?
好歹比第一个世界强,最起码手脚齐全,也算是种进步了。
那衙役过了一会儿才返回,他独自拿了钥匙囚衣,大约是不想同其余几人分享这发财的消息,一面替莫尹解开手脚的镣铐,一面道:“莫大人,这些日子多有得罪,您放心,只要您肯从手指头缝里漏出那么一点来,咱们兄弟几个保证好好伺候您,等您到了地方,还有好吃好喝的等着您呢。”
莫尹捡起囚服慢慢穿上。
囚服也仍是单薄,但至少能蔽体了。
“莫大人,”那人蹲下身,嘴里不断哈出热气,“您现在可以透露一二了?那银子您到底藏哪了?”
莫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霜雪簌簌而下,视线低垂。
“我没大声说话的力气,”莫尹低声道,“你靠近些。”
那人忙不迭地把耳朵凑了过去。
莫尹视线幽幽抬起,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以那衙役全然不可置信的速度抄起了地上的镣铐勒住了他的脖子。
衙役的额头瞬间青筋暴起,眼珠充血,舌头从嘴里“嘶嘶”伸出,双脚在地面无力蹬踹,踢起了层层沙烟,幽冥鬼魅般的声音响起,清凌凌的,带着冰雪气息,滑过他的耳畔。
“银子……在阴曹地府呢。”
第39章
“怎么回事?”
躲在岩石下休息的衙役微微皱起眉头,前头岩石后沙烟四起,像是有谁在奋力扬沙一般,暗黄的沙子和雪花混在一起,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似乎有些古怪。
那人拍了拍身边的人,起身道:“走,过去瞧瞧。”
“能有什么事,好歹也是当年鼎鼎有名的梅雪探花,哪能心甘情愿地叫人尿在脸上,让他闹去吧,”身边的人拉了他,“放心吧,老三有分寸,不会将人整死的。”
那人一想也是,随即又慢慢坐下,嗤之以鼻道:“梅雪探花,”他转而哈哈一笑,“尿壶探花吧。”
几人顿时哄笑出声,在苦寒之地以曾经风光无两的探花郎聊作笑料,自是愉快的,尤其是那探花还极其的不识相,死活不肯透露银子的去向,怎么叫他们不厌烦?这一趟怕不是要白白受罪了。
岩石后,有身影渐渐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