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赏南被面汤烫到,虞小羽让他去找虞知白修一修,赏南说不用,虞小羽觉得很神奇,人类真是太神奇了,受了伤居然可以自己愈合。只是她不知道,受伤也是分轻重程度的,像虞昌月这种情况,谁都无能为力。
虞昌月一直在昏睡中,虞知白一直坐在床边,中途只离开了一次,是为了给赏南做晚饭,赏南要自己做,他不肯。
“陪伴她的最后一程是我应该做的事情,照顾你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虞知白挽起衣袖,它脸色比之前好了点,瞳孔漆黑,
赏南就搬了一只小板凳坐在厨房里。
他看着虞知白忙碌的背影,思考着对方刚刚说的话,过了会儿,他轻声问:“你好啦?”
之前虞知白流泪的那一幕,始终深深刻在赏南的脑海里,虞昌月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哪怕他记不得虞昌月了,他还是第一时间冲进了火场,用自己的身体给虞昌月当缓冲。纸人的内心最深处,仍旧是明白,这是它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虞知白回头看了赏南一眼,“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是吗?”
“话虽如此……”赏南低声道。
“你比较喜欢白胡椒还是黑胡椒?”虞知白微微蹙眉,看着手里的两个调料瓶子。
赏南:“……”
.
后半夜,虞昌月醒了,虞知白起身给她喂了一小口水,重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虞昌月。
一切都是注定的,虞昌月的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她或许在一开始就预料到了自己在不久后的死亡,虞知白离纸人越接近,她离死亡也就越近。
所以她后来便在家中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直到赏南的出现,赏南出现以后,虞知白又有些像小虞了,虞昌月又想要再挣扎一下,再多留一些年,说不定小虞会回来。
“您还想喝水吗?”虞知白手里拿着水杯,语气淡淡的。
这不是小虞。
虞昌月看着他,扭过头去。
醒来后的虞昌月,一句话都没有和虞知白说,早上天蒙蒙亮时,虞昌月的意识变得混沌不清,她大喘气了几口,眼睛瞪得老大,最后发出一道长长的气音,慢慢闭上了眼睛。
虞昌月死了。
虞知白垂下眼,过了良久,他将水杯放在了床头柜上,忽视从胃底涌上来的想要呕吐的不适感,这并不是一件多令它难过的事情。
它该去准备南南的早餐了。
赏南醒来时,虞知白已经整理好了虞昌月的遗容,虞小羽为虞昌月换上了红色的寿衣,虞昌月的身体已经僵硬,她的头被垫高,神态祥和。
之后的一切事情都进行得很快,虞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葬礼在虞昌月老家举行,一个乡下,葬礼上只有赏南和虞知白两人,两个表情憨态可掬的纸人立在棺材两边,一个是虞小羽,一个是之前的半成品,虞知白用了半个小时就将半成品变成了成品。
天是薄薄的烟灰色,细细的雨丝如雾一般温柔地笼住这个地方,水珠从老房子的屋檐上淅淅沥沥往下落,砸在荒草丛生的院子里,砸出一个个小泥坑。
赏南在附近找了几个身强体壮的人帮忙抬棺材,好让虞昌月被顺利下葬,这些人都是本地的,也知道虞昌月这一家,一开始听见需要帮忙他们满脸的不乐意,但听赏南说愿意付钱,立马抢着要来抬棺材,连和赏南说话时的语气都谄媚了些。
其中一个叫大壮的男人,扛起那两个纸人,哟呵了声,“小虞还真是得到了虞婆子的真传啊。”
虞知白拎着纸钱蜡烛,一言不发地牵着赏南的手。
乡下的人虽然对虞昌月心里有些小计算,但本质还是非常淳朴,他们收了钱,干活非常利索。
一群人麻利地将虞昌月下了葬,还用镰刀将周围的杂草杂树都砍了个干净,走时还拜了拜。
他们走后,周遭立马回归安静,鸟啼在头顶不断响起,各种的鸟,密林的树冠紧紧挨在一起,成了一顶巨型的雨棚,挡住了淅沥的雨,只是时不时还会漏下几滴雨珠下来。
赏南抹掉落在额头上的水珠,看着眼前这个飞快垒砌出来的简陋的坟墓。
昨天还躺在被子里的虞昌月,今天躺在了赏南眼前这个湿漉漉的小土包里。
旁边紧挨着的就是虞舍的坟墓,已经看不出是座坟了,上头全是杂草,黄绿交错,这还是冬天,到了春天,估计还能开出一整片花。
虞知白点燃了白蜡烛,点燃了香,一一插在土里,烧了一大堆纸钱,摇曳的火光印在他的脸上,他没有什么表情,机械地做着这一切。
赏南从他脸上收回视线,蹲下来从袋子拿了几根香,打火机也是从虞知白口袋里掏出来的。
火苗在几支香的底下摇曳着,屡屡白烟从香的顶端冒了出来,赏南将合上打火机,风从旁边吹过来,烧过的香灰落在地上,剩余的部分还在继续燃烧着。
赏南愣了下,他露出喜色,对虞知白说道:“小白,香点燃了。”
虞舍的香一直点不燃,她一直不肯走,她放心不下虞知白,此刻,在虞知白黑化值清零以后,她终于愿意走了,不再执着地守在红石隧道。
虞知白从赏南手里拿过打火机,揭开盖子,他将火苗放在了虞小羽的衣角底下。
虞小羽和旁边的纸男手牵着手,她开心地向赏南和虞知白道别:“小白再见,赏南再见。”她和小伙伴本来就是为虞昌月的去世而准备的。
虞昌月下葬过后,赏南和虞知白往市里赶,坐的公司里的车,司机仍旧是李厚德,家里的车没办法让虞昌月平躺,再加上两只纸人。
来时觉得有点拥挤,回程的路上却觉得车里冷冷清清的。
回去之后,便要开学了。
赏南这几天都没休息好,靠在虞知白肩膀上打起瞌睡,看见赏南闭着眼睛,李厚德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些。
盘山公路,一个大弯接着一个大弯,雨天路滑,车速很慢,李厚德驾驶得小心翼翼。
雾气从山顶笼下来,一直到半山腰,能见度很低,天色看着几乎像是晚上。
朦胧中,赏南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其中以唢呐的音律最为高亢刺耳,并且距离越来越近,他缓缓抬起眼皮,但却只能半睁着,恍若身处梦里。
一队人与他们的车擦肩而过,他们面无表情,面孔惨白,脚步虚浮,前头的人敲着锣,吹着唢呐,后面跟着的人源源不断。
但赏南没有力气起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按住了,只能看着这一行明显不是人的队伍从车旁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