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跑吗?”翟青渔声音轻轻的,他放在轮椅上扶手上的手指捻了起来,他看起来是个四平八稳的温柔青年,但他的紧张总会从各个细节透露出来。
做个人类没有什么不好,但也没什么好,可做个怪物,最不好的恐怕就是此刻这样的场景了,在作为人类的喜欢的人面前,它的身份可能会吓跑对方,它已经忘记了做人类时候的感觉。
它眼神一直落在赏南的脸上,专注又灼热,它能感受到赏南体温的变化,呼吸频率和深度的变化,对方的心跳也清晰可听。
赏南的心跳,是蝴蝶被判决的倒计时。
在蝴蝶的翅翼之中,赏南摇了两下头,“不跑。”
可能是赏南的错觉,赏南莫名觉得,在自己回答完翟青渔之后,蝴蝶的翅翼没之前那么紧绷了,分明松弛了些许。
“赏南,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你为什么……”
赏南知道翟青渔想说什么,他抬起头来,发梢已经被汗水湿透了,但他眼睛明亮澄澈,语气坚定,“时间长短重要吗?不管是十天还是十年,我觉得都不重要,如果我不喜欢你的话,就算我认识你时间长达十年,我刚刚也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你。”
决心要抛弃和背叛,从来都不会受时间长短约束,坚定的选择也是。
翟青渔眼底有光,暗蓝色的光,湿润的流淌,他哭了。
赏南直起上身,手臂搭上翟青渔的肩膀,拥抱住了翟青渔,而蝴蝶的羽翅,也在被拥抱的同时,主动同时回抱住了怀里的青年。
没什么的,哪怕翅膀是残缺的,作为人类的身体是残缺的,乃至人生都是残缺的,也总会有人摈弃一切,接纳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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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七栋异常准时,四点整,他出现在赏南和翟青渔的房间门口。
他们下午要去看康复师。
赏南一脸困倦地开了门,看了看,问李七栋,“卫杰呢?”
“他起不来,说不去,现在又睡着了。”李七栋本来以为大学生都不睡懒觉,尤其是名牌大学生,没想到确实喊都难以喊得醒。
“那我们去。”赏南敞开门,往房间里走。
李七栋跟着他走了几步,视线突然落在了赏南脖子上地某一处,他定住,“赏南同学,你被蚊子咬了吗?”
“酒店有冷气,哪来的蚊子?”赏南没多想。
“你脖子上好大一个疙瘩。”李七栋说。
疙瘩?什么疙瘩?赏南手掌在脖子上摸了一遍,没摸到什么疙瘩。
但又听见李七栋改口说:“不是疙瘩哎,就是那一块特别红。”
赏南动作一顿,他想起来,翟青渔亲过他的脖子,就在他拥抱住翟青渔以后,虽然有点重,有点疼,但之后他也没照过镜子,所以完全不知道翟青渔在自己脖子上面留下了痕迹。
他现在只能顺着李七栋的猜测往下说,“那可能是什么东西在脖子上爬了一下。”
“虫子!肯定是虫子!”李七栋肯定道,“酒店里肯定有虫子。“
翟青渔坐在靠窗的位置看书,听见赏南说什么东西爬了一下的时候,他抬起了头,在李七栋说他是虫子的时候,“……”
赏南却想,说是虫子,好像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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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复师年逾七十,是已经退休的老专家,戴着一副老花镜,助手两位,还有跟着他学习的几个学生。
在问清楚致残原因和时间,以及做过检查,看过病历之后,他取下老花镜,摸着脑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不对,你这不对。”
赏南和李七栋比翟青渔本人还要紧张,两人异口同声,“什么不对?”
老医生说道:“按理来说,他这腿本来就没有残啊,只能说当时伤得比较重,做最普通的康复疗程就能恢复,这病历谁写的?牛头不对马嘴的,普通的骨折是怎么写成致残的?还有,腿伤好了之后,您应该已经可以自主站起来了,您是不是心理上……还有问题?”
赏南听到这里时,他已经明了了,他知道翟青渔没有残,也知道是他父母串通医师在欺骗他,但在之后,是翟青渔自己不想站起来,时间长了,他就真的无法再靠自己站起来了。
李七栋听不懂,他追问,“那现在做康复,能不能好?”
“这是心理上的问题,这不在我的专业范围。”老医师说道。
李七栋非常入情入境,“翟先生一定是当时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不过这难道不算医疗事故吗?”
从医院出来,李七栋忧心忡忡,只觉得翟先生这辈子怕都是完了,赏南感觉倒还好,他只是担心翟青渔,翟青渔翅膀缺了那么大一块儿,那证明腿应该也是有问题的,可为什么医生说腿没问题?
翟青渔笑笑,他抬起眼来,望向李七栋,“让赏南陪我走走,你找个地方等我电话。”
李七栋一愣,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被赶了,他觉得这是对翟先生的又一大打击,忙点点头,自己找地儿去待着了。
医院外面是非常平坦广阔的大花园,这是芸城著名的康复医院,只做康复,因此修建在僻静的郊区。
“赏南,你推着我走,可以吗?”翟青渔叫回在走神的赏南。
赏南回过神,“好。”
轮椅的自身重量虽然很重,但有轮子,推着走也不怎么感到吃力,赏南推着轮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现在还是不想站起来吗?”
他问题一个接一个,“今天腿没有问题,为什么你的翅膀会缺那么大一块地方?”
赏南担心的神情成功让翟青渔露出笑意。
赏南看着翟青渔的笑容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因为我不想站起来,所以我就真的无法再站起来,所以我的翅膀也烂掉了,这再正常不过。”翟青渔温柔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