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顺安帝喝了丽妃递过来的茶,看了一眼抹额,心里很喜欢,看看四周,大家都有了,都戴上后,赛场显得血性满满。
他满意的点点头,突然发现满场就谢衍一个人头上光秃秃的,于是冲他举了举手里的抹额,问,“你的呢?”
谢衍摇摇头,“微臣没有。”
顺安帝拒了丽妃又递过来的茶碗,走到谢衍身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曲筝,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怎么,你们小夫妻还闹别扭呢?”
谢衍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垂眸,“谢陛下关心,已经好多了。”
顺安帝眼角溢出一丝冷意,“曲家这一撤离京城,必然是有去无回,她若有点小情绪还好,可千万别有旁的心思。”
谢衍拱手一揖,“陛下请放心。”
顺安帝拍拍他的肩,脸又换上和煦的笑容,“下一局你要不要跟年轻人试试,陪着朕射着玩,屈才了。”
谢衍摇头,“不必了。”
顺安帝走后,谢衍去找曲筝,不知她在想什么,他站到面前都没发现。
她上身虽然挺的笔直,后腰却倚在木桩上,臻首轻垂,两扇又长又密的睫毛蝶翼般拢着她的眼睛,把周围熙熙攘攘的热闹阻隔在外,仿佛谁都走不进去。
“我要喝水。”他开口这句当然带着微微的意难平,旁人下了场都有妻子奉茶,偏他孤苦伶仃,但主要他是真的口渴。
自昨日起,他就比平时容易口渴,心火也大,不得已大清早就叫了苦茶败火。
平时他的大脑对身体有绝对的控制权,什么时候该饿,什么时候该睡,井然有序,从无错乱,可是昨夜他第一次失眠了。
他睡不着,身边躺着的小人儿存在感很强,就连她清浅的呼吸都像擂鼓在他心上敲。
半睡半醒之间,又连着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那些梦境真实的仿佛他亲历了一样,醒来后又全部忘掉。
他养心健体多年,一直都比旁人有更多的精力,没想到有一天,身体会失控。
思忖间,曲筝已经把一碗茶水递到他的眼前,神色还是淡淡的,“给你茶。”
谢衍接过茶碗,浅饮一口,而后看了她一眼,问,“你要振作一些,陛下已经注意到你心情不好。”
曲筝掀起睫毛朝顺安帝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又垂了回去,缓缓点头道,“我尽量。”
声音里似乎带了点无可奈何的叹息。
谢衍静静看着面前的姑娘,目光沉沉的。
记忆中,也有不少结着愁怨的女子站在他面前,但他从未觉得自己该负什么责任,此刻却有一种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切点是不知道该如何哄她的窘迫。
半晌才道了一句,“今日的赛事很精彩,你可以投入进去,高兴一些。”
曲筝吁了一口浊气,抬头看着他,眼里带着一丝倔强,声音却客客气气的,“曲家陷入无妄之灾,父亲回不了江南,请问公爷,我哪里有心思看什么比赛,又如何能高兴的起来?”
谢衍知道她为这些事担心,只是没想到她担忧至此。
他向她走近了两步,弯下高大的腰身,解释,“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坏,陛下虽然多疑,却只仇贵,不仇富,只要曲家不要和京城划清界限,他现在不会动你们。”
顺安帝在民间长大,和高高在上的权贵是天然的敌人,对地位不高的商人倒没那么大的敌意。
曲筝冷笑,声音不觉抬高,“怎样才叫不划清界限?是永远不离开京城么?我们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叶落归根都不行么?”
叶落归根三个字让谢衍心里一凉,仿佛他们自此一别,就永不相见了。
他还没开口,只见那姑娘又有气无力的垂下头,声音低落带着一丝歉意,“我不是针对你,我就是太担心父亲了,他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再等一等就可以同我一起回江南了。”
谢衍张了张口,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转身离开。
曲筝余光看着他远走的背影,心里倒没有太难过,他能听完她这些话已经用尽了耐心,更何况,他还和顺安帝一样,不相信曲家撤回江南,就是单纯的想回家。
间休时间到,女眷们陆续离开场地,回到观众席。
默默喟叹一声,曲筝也打起精神,她也就趁着这会人乱,默默放任自己情绪低落一会,回到座位后还要和丽妃她们强颜欢笑呢。
她站直身子,准备回去,刚转过身,手腕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抓住,回头,对上谢衍那双深眸。
他去而又回的很快,沉了一口气才开口道,“你可以回去了。”
曲筝看看正要开始的第二局赛事,声音为难,“距离结束还早。”
谢衍轻描淡写道,“没关系,我已禀过陛下容你先回。”
曲筝面上一松,屈膝福礼道,“谢公爷。”
曲筝从后山回到院子,先进屋补了个觉,她昨夜睡太少,早已体力不支,幸好谢衍禀了皇帝让她回来了。
他怎么会这么好心?
或许是她刚才抱怨太多,他烦了,这才把她打发回来,眼不见心不烦?
曲筝脑子很累,不愿再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真是困的很了,其实头一天夜里在马车上就没睡好,昨夜又忧思难眠,如此这般,等她一觉醒来,天已入黑。
睡饱的感觉真好,感觉心情都没有之前忧郁了。
她摸黑下床,趿了一双软绸鞋走到明厅,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对面的书房,亮着暖黄色的烛火。
曲筝想了想,走过去,轻轻的敲了敲门,门内传来谢衍厚重的声音,“进来。”
曲筝一推开门,就感受到他那双亮亮的黑眸看着自己,她目光稍错开,没有看他,问,“公爷还不睡么?”
若论起来,谢衍比她睡的更少,他上山时的马车不能躺,硬生生坐了半夜,昨夜,她至少还睡到天亮,而他一直翻来覆去,几乎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