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台美人 第6节(2 / 2)

将台美人 风去留声 2282 字 6个月前

    似乎是伤心糊涂了,她竟然忘记了高行修早已经好了胳膊,能够自己端药了。她坐在他身边又喂起了他来。

    高行修任由她喂他,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感受到面前略显灼热的目光,苏婵垂着羽睫,微微避开他的视线。

    她始终有些怕他。虽然自己是救了他没错,但男人的目光很冷很薄,有的时候眼中流光一瞬而过,流露出像狼一样的狠厉,像是带着实质的冰棱子。西里民风淳朴,她自小到大接触的都是温和友善的邻里邻乡,还从未见过像他这般冷冰冰的人,就算是狠毒无赖的地莽,也没他这般令人心生畏惧。

    心里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强忍着给他喂完了药,苏婵放下碗,也许是大青的离世让她生了些不知名的底气,她低下头,有些恼地开口,“你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

    “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怎么了?”高行修声音很平缓。他在明知故问。

    他知道,大青今早死去,她定是十分伤心难过,悄悄一个人哭了的。

    苏婵愣了愣,虽仍是低着头,却勉强笑了一笑,“……没事。”

    “哭了?”

    轻缓的两个字,仿佛带着关切的意味。苏婵眼眸晃了一晃,莹润翻涌,眼底莫名哀恸。

    “节哀。”高行修淡淡道,“万物终有一死,你我都不例外。何况是一只狗。”

    他这是在……安慰她?

    苏婵怔了怔,抬起眼瞧他。

    他沉俊的脸定定看她,剑眉星目,浓墨顿点,眸光沉肃且清笃。苏婵从救下他那一刻就知道,男人长得很是清贵俊美。她突然觉得在他原来的地方,应该会有很多女郎倾慕于他。

    或许是他的目光让她得到了一丝安慰,她弯弯了唇,对他轻轻一笑,真诚道,“谢谢。”

    。

    苏婵下午去了绣坊,临去之前,她带上了那把伞。

    一把秀雅的伞,拿在手中并不算沉,她却莫名觉得沉甸甸。这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困住了她,令她有些郑重且步履沉重,而她一旦再将它送回去,可能会再次回归到空落落。

    她坐在绣房里穿针引线,艳丽的嫁衣恍惚了她的眼,冰冷的触感延伸出一丝华丽的错觉,那把伞就孤零零地立在一角,与那件嫁衣渐渐蔓延出一片,成为一片氤氲的红。

    做完了工,苏婵又去了那一天避雨的檐下。

    这里是李怀玉借给她伞的地方。她站在檐下,数着头顶一片片的黛瓦,看着迎风飘舞的墙柳,看着落日余晖,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地方。李怀玉不会知道,在很久之前,她曾经就是这样悄悄地躲在这片角落里,目送着隽秀的少年郎背着书袋日日走在青石阶上。

    她幼年丧母,家中只有阿爹相依为命,而他是天上的云,是西里镇最为出色的公子。她从未奢想过与他一起并肩而行站在阳光下,只是这样在一处远远地看上一眼,她便已经很知足。

    嫁衣是美的,但是不属于她,和这把雨伞一样。都不属于她。

    “你在等我吗?”

    李怀玉背着书袋,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清俊的眉目因为染上了惊喜,而多了些璀璨的神采。

    苏婵转头看向他的时候,檐外垂柳依依,仿佛跨越了很多时光,他的容颜眉眼依稀未变,但是已经背着书袋从少年成长为了青衫落拓的青年。

    “李公子。”她礼貌又疏离地点头,将伞放到他的手里,“伞,还给你。”

    李怀玉只是接住,并没有在意那把伞,他只是看着她,“阿婵,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吗?”

    苏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问了一句,“公子,明年就要参加秋闱了吧。”

    “我祝公子早日登科,榜上有名。”然后找一个美丽贤良的夫人,平步青云,顺遂一生。

    她笑了笑,“物归原主。公子,我走了。”

    落日西沉,家家户户开始飘起炊烟,垂柳翩跹飞舞,像是美人在梳洗如云的长发。苏婵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面容淡然如水,如同悲伤又平静的湖面。

    “阿婵,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淡。”男人微垂下眉眼,语气有些低落,“你很讨厌我吗?”

    苏婵反反复复回想李怀玉当时的神情和语气。一遍又一遍。

    不。她怎么会讨厌他。

    他不会明白的,她只是太喜欢。喜欢到不敢去靠近。

    就像那把雨伞,被她小心翼翼地珍重待之,她从没有占为已有的打算。但是它至少为自己挡过一片雨。

    苏婵孤零零走在垂柳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有些茫然。她还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背后的影子悄悄多出来了一个,是黄四跟在了她的身后,面目狰狞地朝她扑了过来。

    。

    高行修满打满算消失了几天,军中应该不会有什么骚乱,但是那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可就不一定坐得住了。

    他身上的伤基本好了,早就能够自由活动,但他并不着急回营。军中一切有周奉年在,他很放心。而且都过去了这么多天,士兵们还没有找到这个地方来,说明这个地方够隐蔽,如此风口浪尖,他正好有一个抽身而退的机会。以前敌在暗,他在明,如今双方颠倒了位置,他索性躲在这里,等待着那个人下一步的动作,再伺机而动。

    高行修身份特殊,当然不能暴露身份。日落之时行人稀少,他一个人踽踽独行在一片寂静的杨柳地,抬手放走了信鸽。

    他给周奉年传话,在信中说自己一切都好。他这么做,不仅是让周奉年知道他还活着,更是借这只信鸽,也一并让那个人知道,他还活着。

    想必过不了过久,朝廷的铁骑就会踏到这里,打破这里的宁静。这个小镇离坠崖之地很有些远,真不知道那个娇娇弱弱的姑娘是怎么把他一步步背回来的。

    他想起她苍白又哀恸的笑,临出门时那黯淡的神色,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波折的人,一点小事就能够将她打击的如此失魂落魄。她那脆弱又无用的情感……他微微冷笑。

    他没有想到想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人真的能够出现在眼前。山下那伶仃走在路上的袅袅身影,神色落寞,安安静静,不是苏婵又是谁。

    高行修长腿顿了顿,想要转身而去的脚步换了方向,向着山下的垂柳地一步步走下去。

    然后他看到有一个人比他更早一步地冲到了苏婵身边,面色狰狞,笑声邪恶,一把将她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