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差点窒在这一个绵长的吻里,她气喘吁吁,拍了拍狂跳不止的心脏。
“太放肆了,怎能?在阿兄面前??!”沈香头一次对夫君发?了脾气。
谢青饶有兴致地笑,像一只蛊惑人心的狐妖:“那你如今还想哭吗?”
“啊?”
但被谢青这样一打岔,沈香确实忘记还要如何伤怀。
她破涕而笑:“不哭了,兄长应当也?不想我哭。”
沈香踉踉跄跄上前?,紧紧抱了一下墓碑,深吸一口?肩上的花香。
“对不起,阿兄。我毁了你在红尘的人身,但我相信,你若是知道这般能?庇护我走得更远,你乐意我这样做的。阿兄要入轮回?、要投胎、要有来世,小?香啊,一直想念阿兄。”
这就是沈香与谢青的不同——她不会怀疑家人对自己的爱,她恣意妄为,家人都是准允的。只要她能?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家人便有了慰藉。
于这一点,沈香深信不疑。
往后,除非是官家亲来搜她的身,否则她的女儿身绝无机会暴露于人前?。
今日,沈香的软肋已毁,她能?更坦荡前?行了。
第50章
三日后的夜里, 沈香还是?依时抵达东坊的翠云居。
翠云居是?一?间酒肆,不少?百姓会来店里沽一?壶酒, 斩一?斤佐酒的卤猪肉带回?家中吃。肉香四溢, 诱得人驻足不前。沈香今日想到?刘云就没心情吃夜食,饿了好些?个时辰,早已饥肠辘辘, 脾胃都要不适了, 奈何?眼下也没很好的用饭时机。
她?蔫头耸脑抚了下小腹,想起谢青。若是?夫君在就好了,他?定会给她?买晚膳,照顾她?起居。
想到?夫君,沈香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她?见他?,总是?很欢喜。说到?谢青, 沈香不免又思?忖另一?桩事——晚间正逢刘云出宫,谢青若想报家仇, 命谢贺跟着她?游入刘云私室杀之, 岂不快意?
谢青不是?蠢笨的郎君, 他?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迟迟不做,便是?他?不愿。
为什么呢?他?不想为父母亲报仇雪恨吗?郎君谨慎,定有别的打算。难道……他?的复仇路,不仅仅如此?
沈香如梦初醒, 且为夫君捏一?把?汗——于君主而言, 此乃狼子野心。
怪道要摘出沈家, 谢青竟然是?打着这样株连九族的算盘,太冒险了……
她?的思?绪被?一?记拉扯打断, 沈香侧目望去,原是?一?名婢女在牵她?的衣袍。婢女对沈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又张嘴给沈香一?观究竟——不是?她?无礼,而是?被?割了舌头,发不出声音。
刘云做事,真是?谨慎又狠辣。
沈香被?黑布蒙上眼送上青帷小轿之前,她?隐隐听到?熟悉的鹰唳,心下了然:是?谢青的海东青白玦跟来了。它听主子的命令,私下里护她?安危。
谢青给她?介绍过他?养的猛鸷。
母亲塔娜的那只海东青活够二十年死了,死之前,它带来了一?只顽劣的雏鹰,可能是?它的幼崽。海东青属万鹰之王,极通人性,它愿意舍弃草原追随塔娜而来,也希望它的孩子能继续追随谢家子弟。
不过,谢青想要这一?只鹰,便得自己驯服它,逼它认主。熬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若真想鹰隼服气?,须日夜盯着它,不让其休憩,不让其吃喝。看似煎熬大鹰,也磋磨肉眼凡胎的俗人。
沈香觉着有意思?,问他?:“那夫君最终是?如何?驯服白玦的?”
“五六年前的事了。”谢青皱眉,回?忆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含糊一?阵,他?支着额,慵懒开口,“为夫不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具体如何?驯服的海东青,我已忘了。不过也不是?常人那等熬鹰的法子。”
“可惜了,我猜一?定很有趣。”
“哦……我想起来了。熬鹰倒也不难,我不过是?拎了一?柄刀子,同它道,若是?不帮我抓回?那只逃窜入山的羊羔子,我今夜就烤鸟儿吃。嗯,过程很轻松,它竟能听懂人言,也畏惧尖刃,很快为我效命。唔……这点?也不知是?不是?它母亲教的。”
沈香嘴角一?抽,心道:果然,夫君才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男人,他?怎可能会浪费时间和一?只鹰同生共死煎熬着呢?定是?会另辟蹊径折磨白玦的。
小轿颠簸、摇晃。
沈香想着谢青,时辰过得非常快,转眼到?了城外远郊的一?处宅院。院落四壁不挨官道,尽是?峥嵘的草木,郁郁葱葱。
刘云换了一?身远天蓝底菊花缠枝纹圆领袍。居家的打扮,看样子今夜是?不回?宫中,反倒宿在外头。
沈香不知宫闱内务如何?运转,但刘云也没那个胆子玩忽职守,既能出宫,兴许私下里领了官家什么差事,这才在外过夜。
她?如今是?刘云请来的客人,恭敬见礼:“来得匆忙,都没能给大监备些?见面礼。”
刘云笑答:“何?必如此见外!说到?礼嘛,俗物?咱家也不爱,倒喜欢些?有意趣的。”
“意趣?”沈香问,“您真是?风雅之人。”
“沈侍郎过奖了,咱家少?时没读过几本书,腹腔里的那点?子墨水,都是?入宫后跟着官家才耳濡目染了些?。哦,说起这个,沈侍郎擅工笔丹青么?”
沈香羞赧地笑了下:“不怕大监笑话,下官画技实在拙劣,登不得大雅之堂。”
“好歹是?世家子弟,比咱家这起子俗人握笔是?工致得多。我这儿有几盏素皮囊子的灯,想借沈侍郎的丹青妙手,添上几笔风流写意,也不知沈侍郎愿不愿意赏脸?”
“您客气?了!”沈香躬身,“能为您效犬马之劳,乃是?沈某的幸事。”
“好,好!”刘云大笑了两声,眉欢眼笑,瞧着十分高兴。
他?引她?绕过廊庑,直奔一?间富丽堂皇的偏房。不是?寝室的格局,天花拼着沥粉贴金的雕木平棋,色泽绮艳炫目。
沈香定睛望去,目光落在挂在梁枋上的几盏堂灯,中间燃着细微的烛光,黄澄澄的一?豆光,比天上星还孱弱。不是?火光不够足,而是?灯骨外裹的那层皮太厚实……肉色的皮,不属于任何?一?样她?见过的、长毛的猛禽。
此乃肉身皮子!她?猛然想起那些?从普济堂失踪的小娘子,她?们被?交到?老太监手上,然后呢?杳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