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睡在她怀里,气息全无。
——“谢青!!!”
沈香第一次丧失了所有理性?,也抛下束缚世人的教条礼制。她凄怆地喊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沈香难以置信,谢青也会有死去的一日。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是她教他从善,改了他的命格吗?怎会如此……
沈香低头?,温柔地蹭谢青冰冷的脸,直到谢贺找到了他们。
他们得救了。
谢青被谢贺带走,她腿脚不便,阿景对她说了句“得罪小夫人”,背着她离开了荒郊野岭。
趴上?阿景的脊背时,沈香才浑身发抖,意识到谢青可能真的死了。他不会允许外男触碰他,可今时今日,他连拦都?没拦一下。
四日后,洪水退了不少。
街巷上?全是乱七八糟的县民私物,但有命活下来就?很好,大家什么都?没说,默默收拾起家宅。
眼下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河道疏浚,河堤整建。地方外官还要上?奏疏,同朝廷讨要赈灾银。
居然无一人伤亡,秦刺史不敢相信,但他也庆幸,留下手脚的堤坝早被洪水冲垮,便是要弹劾他“于修缮用材偷工减料”一事,也无从说起。他早料到这点,才敢胆大妄为?行事。
眼下不是争辩此事的时刻,要先讨来赈灾银,救济灾民,再?设棚施粥,安顿民生。一桩桩、一件件要事落实下来,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这些后续事宜,孙晋和张主簿都?可处理,他们还没无能至此地步。旁的要紧事,便得看谢青了。
沈香原以为?谢青会死,怎料谢贺从戎多年,于伤事经验十足。人之生死,源于心房。谢贺使?了复苏心腔的手法,谢青得以续上?一口气,再?次有了呼吸。
只是他伤得太重了,谢贺不能保证谢青一定会活下来。或许会死,或许会醒,也或许会如一具朽木,永无止境地睡下去。
但谢青的心脏能重新搏动,沈香真的很高兴。她喜极而泣,小心照顾谢青的起居。
孙府的人虽觉得沈香和谢青的关系奇怪,却并没有多问?。等到闺女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同他们说的。眼下他们别叨扰这对小儿女就?好。
谢青每日都?要换药,还要喂药。他总不肯张口,沈香只能背着人,以唇渡给他药。
好在谢青还能有吞咽的动作,仅仅醒不过?来,否则沈香很担心他没等伤好就?先饿死在床上?了。
不过?谢贺也让沈香做好准备,若谢青超过?七日不醒,再?醒来的可能便不大了。那时,身体?没有进补,维持生息又消耗体?力,入不敷出,人便会凋亡。
沈香有点不明白,缘何神佛让谢青活下来,又妄图夺走他的性?命。
也可能,谢青就?是来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若无谢青搭救,沈香于洪水中昏迷,必死无疑。
他续上?了她的命,却将她舍下了。
沈香其实有那么一丁点后悔,要是她早些遇到谢青就?好了。那是活生生的、能说会道的漂亮郎君,她打?他一顿出气,逼他日后偿还她所有东西,再?顺从本心接纳他,该多好呢?
但沈香也知道,没有谢青舍生忘死相助一程,她定饶不了他。
“我都?不怪您了,谢哥哥,您还不醒吗?”在外,她可不好意思唤他“夫君”,沈香是个聪慧的小娘子。
于是,她想了个折中的亲昵称呼。
“我知道您喜洁,特地给您换了一身重瓣桃花纹袍衫。倒是想给您调一味私香,只怕香烟味儿太重,呛到您。哦,明明是夏夜,可屋子浸了水,冷得很,我就?给您燃了一盆炭,您喜凉,若太热了,好歹出声提点一下我。”原本笑着的小娘子,忽然眼睛生涩,蓄了满满一包泪。她噘嘴,朝梁枋上?看,想硬生生忍下这一团泪花,“也是奇怪,屋里没漏雨呀,眼睛怎么又湿了呢?”
她孩子气地嘟囔,背过?身抹去眼泪。
转头?,沈香又笑得温柔,伸手入被褥,摸了摸谢青的手背。
好冷的手,指腹的皮都?破了,被水泡得不能看。
“作养得好好的一双手,都?成这样了,你醒来会不会难过??”像怕他不醒来,像怕惹上?丧事晦气,沈香急忙改口,“这样也很好的。反正您习武之人,也不在意指腹糙些吧?”
她想起,他最爱重的人,就?是她了。
于是,沈香狐黠地眨眨眼:“我也不在意。”
“若是你醒来,什么都?依你。”
“谢青,夫君,什么都?依你,好不好?”
“原不想这样轻易放过?你,可是失去官途固然遗憾,失去你何尝不是另一重遗憾呢?你做错的事,我教你改正,只要你活下来,好不好?”
沈香好卑鄙,以美色。诱惑他还阳。
可她别无他法,她如今只能这样哄骗谢青。
沈香甚至想,他迟迟不肯归来,是否有旁的顾虑,譬如魂魄留在了何处,找不到回?家的路。
像是想到了什么,夜幕时分,沈香为?谢青点了很多盏灯,还支起了招魂幡,一如那个雨夜,他提来的灯一般。煌煌华光,映亮了凄清的内室。
她笑着说:“您看,这样就?亮堂了。这一次,您总该记得回?家了吧。”
床上?的郎君仍旧无声无息,静谧地睡下去,不作回?应。
沈香这些日的自?欺欺人的话?语终是乱了她的心神,她害怕、惶恐、不安,谢青好像真的要死了。
她忍不住眼泪,任泪珠子湿了她满衣。
原来,不止谢青没有克制力,就?连她也是。
沈香伏于谢青的被褥上?,像个孩子那样嚎啕大哭。
她从不曾这样哭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