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声音也不由得软下来,递过去两张卫生纸,“没事哭吧哭吧。”
凭什么一味的反思女人不懂反抗,为什么不责怪男人是个人渣!婆家是一家子垃圾!
反思个锤子,与其内耗自己,不如外耗他人!
这一句,算是彻底打开了张月红眼泪的水龙头,顿时“哇”一声,稀里哗啦嚎啕大哭。打掉七个孩子的事,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说了只会徒增母亲和弟弟的烦恼,他们普通老百姓势单力薄,又能把前婆家怎么样呢?她们也不可能活过来,只是给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多添一个伤口而已。
可今天,她终于找到一个能诉说的人,这个人没有怪她软弱无能,没有质问她亏不亏心,没有把原因归咎在她身上,而只是平淡的告诉她,她可以哭,痛快的哭。
*
一个小时后,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打哭嗝的女人,秦艽心里的火气终于下去了一点。
病情不算复杂,就是个简单的胞宫萎缩,复杂的是生病的过程。
因为短时间内连续多次服用所谓的“生子秘方”,其实就是刺激卵巢、促进排卵的药物而已,本就有杀鸡取卵的意味,又一连多次流产,损伤了胞宫,更是雪上加霜。胞宫又叫奇恒之腑,牵一发而动全身,它的损伤自然也会带来全身多器官的功能异常,所以她才会经常感觉头晕眼花没力气,腰酸背痛,一会儿怕冷一会儿出汗,以及脱发。
彻底打开心扉之后,秦艽又查看她的乳.房,果然是干瘪萎缩得十分厉害,完全不像三十几岁的女人,再一问打胎后没多久月经量越来越少,连白带都没了,夫妻生活干涩得厉害,这就是典型的早衰。
至于全身毛发的脱落和闭经半年,就是疾病发展的必然趋势。正常的女性生理趋势,要到“七七”四十九岁才会绝经,这是两千多年前《黄帝内经》就已经认识到的规律,与现代医学的更年期普遍年龄是不谋而合的。
她才三十四岁,连“五七”之年都不到就闭经,明显是胞宫的损伤造成的。
不过,她刚才触诊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子宫大小远不及成年女性的一半,倒是卵巢还勉强及格,所以萎缩的应该是子宫,而不是卵巢。
整个冷河镇都没有一台b超机,想在影像上证实自己的诊断其实很难,让张月红跑省城一是交通不便,二是经济条件不允许,手里估计连车费都凑不出来,完全没必要举全家之力去拍张照片。
再一想到她自己寄人篱下,要出去看病总得给弟弟弟媳个解释不是,这一解释,这种不愿让他人知道的病,搞不好还要闹得人尽皆知……这对病人的心态,又是致命打击。
思来想去,秦艽决定大胆一回,为什么一定要用西医设备来证明自己中医诊断对不对呢?两千年来龙国人没有b超机岂不是都治不了病了?
“月红姐,你这病是胞宫萎缩,要是再不赶紧治疗,以后会发展到卵巢早衰。”
张月红愣愣的看着她,压根不知道这几个名词是什么意思。
秦艽耐心解释完,再次提醒道:“要是真发展成了早衰,你以后可能就再也不会来例假了,你想想自己才三十四岁……”
虽然说,例假有时候是挺烦的,但这是属于女性独有的生理规律,要是直接没了,有些女性真的会有心理残疾的障碍,就跟割了茹房一样,跟尊严是挂钩的。
张月红着急了,“我一直以为是营养不良,等以后条件好了,它自个儿就能来了。”
秦艽摇头,明明白白把病情跟她说了,“更重要的是后果,你能接受剩下的几十年没例假,但你能接受满脸黄褐斑,四十不到一头白发,能接受骨质疏松,健忘甚至痴呆吗?”
张月红果断摇头。
秦艽见火候到了,这才道,“这个病需要你的长期配合,需要耐心,不可能两三副药就见效,你要想好。”
“我想好了,我要治,我不图生娃,就想像个正常女人一样活着,我……”
又开始哭了。
秦艽连忙又劝了几句,开始说她的治疗思路。“一般你这样的情况,是以补益肝肾、促进卵巢功能恢复为主,但这类补肾的药物都比较贵,我打算从心论治。”海狗鹿茸虫草即使在后世也是榜上有名的名贵药材。
“啥意思?”
“胞脉属心而络于胞中,那咱们就从强心开始,一旦心脉通,心血足,心气旺,连带着胞脉也能强盛起来,带动萎缩的胞宫恢复生机……”算是另辟蹊径。
在传统中医的思维里,肾虚就该补肾,尤其是早衰病人一旦上了补药,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但现实是病人既没钱又没时间,连拍张b超确诊一下的条件都没有,她就必须改换思路,来个曲线救国。
在她耐心的解释下,张月红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小秦大夫这是在帮她用最少的钱治病,起身又是感激又是感动,“哪怕这病治不好,小秦大夫也是我的恩人。”
秦艽于是开了一首调心汤,里头都是丹参、郁金、百合、五味子等益心养血的药物,价格不贵,关键是在卫生所就能配齐。
张月红拿着方子去药房付钱,等着抓药,秦艽这才发现,下午班都开始了,自己还没吃中饭。
幸好,诊室里有几颗糖,她先含上一颗,食堂这个点肯定已经收摊了,只能回家去吃。
天气渐渐转凉,秦桂花已经种下不少白菜苗和花菜苗,更不用说到处都是的胡萝卜皮牙子,第一年种也不分节气,啥都种点试试看。
果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秦艽可不会委屈自己,摸出俩鸡蛋,放点猪油煎得金黄焦香的,就着剩下的猪油炒个土豆丝,再下一把面条,来一碗乱七八糟面。
嗯,当然不能少了灵魂油泼辣子,昨儿奶奶拿着粮本去把一家子的食用油都给领回来了,晚上顺带炸了一罐辣椒油,吃面挖一勺,连汤都是又红又香的!
这边刚吃上,隔壁就传来吵嚷声,秦艽端着碗,猫到后窗看热闹。
今儿的主角不是别人,依然是刘宝珠和赵青松。不过,这一次的导火索不再是生孩子的事,而是刘寡妇病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念自己最疼的孙女宝珠,拍电报来让她回去一趟,结果赵青松以他要出差,孩子无人照顾为由,不让她回去。
刘宝珠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跟奶奶也是有感情的,弥留之际最后一面,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该回去。
赵青松连这种大事都以自己利益为重,她长期积攒的怨气自然也就爆发了。
秦艽感慨着,吃完面,洗了碗,听见隔壁还在吵,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得赶紧上班去。
钱主任知道她中午为了看病一直没吃上饭,现在迟到也不会说啥,“来了?”
秦艽自顾自的在他对面坐下,泡上一杯茶,悠闲自得。
“听说你的执业医考过了?”
秦艽点点头,不知道他为啥问这个,本本都拿到了。
然而,也没等来钱主任的下文,他沉吟片刻又背着手走了,胳肢窝底下夹着报纸,不知道要去哪个旮旯里睡觉。
秦艽这人有个好习惯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就不钻牛角尖,她趁着没人,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张月红的病案,总感觉这个病案很有价值,需要好好记录下来,以后研究研究。
这是她碰到的第一个早衰病人,确实很有必要研究一下,现代医学对这类病人基本都是激素治疗,她想尝试一下在不使用任何雌激素孕激素,也不使用任何补益剂的前提下,经济实惠的纯中药能不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