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了主殿,屏退众人,只暗中吩咐一个贴身宫女阿杏偷偷把药粉下到了安胎药里。
阿杏支开了煎药的宫女,眼见周遭无人,便赶紧从袖笼里取出药包,打开油纸,把粉末尽数抖落进乌黑的药汁里,拿起筷子迅速搅了搅,再重新盖上盖子,迅速地从后门溜了出去,把油纸揉成一团,丢进了草丛里。
就在她刚走不久,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忍冬便走了过去,俯下腰拨弄着茂密的草丛搜寻着,未几,便从缝隙里捡出了那张纸团。
她把纸团交给嘉月,嘉月打开细瞧颜色,又用手指刮了些残粉凑在鼻间轻捻,便知道是藏红花粉。
她又细细看了纸张,上面俨然有些蹊跷。
时下有店铺为了宣扬造势,流行在纸上印有自己店名,更有些特制纸张里含着暗纹,而这张纸,便是特殊的水纹纸。
一旁的忍冬忍不住问,“主子看出什么端倪了?”
嘉月状似无意问,“昨日侯夫人进宫了?”
“是,仲夏亲眼所见,一大早侯夫人便进了宫。”
行了,看来这药也有了出处,一下拿住了俩,更得她意了。
她拿起碗,仰起头咕噜咕噜,将那漆黑药汁一饮而尽。
第九章
过了晌午,嘉月便感到小腹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双大手狠狠蹂?躏着,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脸上更是没了一丝血色。
仲夏、忍冬,春桃三人齐齐围着,心头焦急得像火燎过一般,双手也不自觉紧攥着,手心更是潮湿一片。
“主子,快叫太医吧。”
“不行……”嘉月嘴唇都快咬破了,十指狠狠抠皱了床褥,指节几乎扭曲,可身下还没见红,为保万无一失,她只有继续忍着,再延捱一点时辰。
“主子!”
又是一阵绞痛袭来,嘉月疼得弓起身子,牙关紧咬,听着滴漏一点一点地流逝,脑海里像灌入了咸涩的海水,渐渐地混沌了起来,耳畔的声音也愈来愈模糊……
终于,她觉察出腿间有蜿蜒的血迹淌了出来,顺着她的双腿,染湿了她的衣裙。
她唇边勾出一抹浅笑,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三人见状,皆慌了神,幸好嘉月早定下了计划,于是三人按着原计划行事,春桃往太医院请太医,仲夏则赶去乾礼宫禀报给燕无畏,忍冬则留下来照顾着嘉月。
嘉月睁眼醒来时,便对上燕无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那眼里空洞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她眨了眨惺忪的眼,撑着双肘正要起来,忽地牵扯到小腹,嘶的一声又跌回去。
他才回过神来,伸手护住她的后脑勺,缓缓把她放了下来。
“嘉月。”
“皇上……”她一开口,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掉了下来,她抚着平坦的小腹,瘪着嘴道,“臣妾的……”
“嘉月,”他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双手握住她孱弱的肩膀,感到掌心下的骨头硌得他隐隐发疼,“你别哭了,朕也很难过。”
嘉月这才感到心头惘惘的,她知道那条脆弱的生命已经不在了,一种迟来的母爱无声地淹没了她,令她有些愧疚,不过理智又把她从绝望里拉了回来——若重来一次,她仍是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于是便把被子蒙住了头顶,一抽一顿地哭起来,“是臣妾无能,守不住……”
燕无畏见她悲不自胜,喉间愈加干涩起来,“嘉月,是朕对不住你。”
孩子当然是不在了,将才太医把她解救过来,断言她伤了根本,日后恐难有孕。
纵观他前三十年里,未曾有一人能走到他内心深处里来,对于穆氏,以及其他妃嫔,他都雨露均沾,尽了自己责任而已,就连前头的滢嫔,他也不过是为了拢住她的母家。
可为何偏偏是她,明知道不可以,却总是纵容她的放肆?
穆皇后德不配位,从嘉月迈入了他心头起,他便屡次动了废后的心思,而嘉月心思缜密,精明强干,才是中宫的最佳人选。
只是想归想,无缘无故废后,岂不要被言官们戳住脊梁骨,再说了,如今的朝堂之上尚未平稳,他只有等。
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穆皇后谋害皇嗣,其心可诛,念在夫妻十余载,打入冷宫也就是了。
他见她伤怀,忖了忖又缓声道,“皇后无德,已被打入冷宫,姚妃赐白绫。”
嘉月难以置信地拉下了被子,双眼肿如核桃,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握着他宽厚的手追问道,“皇上说什么……”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
虽然皇后和姚妃各说一词,但他早就厌透了穆氏,就算穆皇后与这件事无关,他也能想办法网罗她的罪名,没想到她在这当口,还敢起了歹心,他二话不说,下令两人都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至于真相,他只知道泰水大人1刚进过宫,而那包药的纸,并非宫廷用的纸张,足以证明,姚妃的话更接近事实。
自以为是的候府,他已经忍耐许久,既然他们起了这等心思,他又何必顾全他们的脸面?没对泰水大人治罪,已是他容情。
嘉月却不知他与岳家也有龃龉,只不过这一石二鸟之计,却是凑效了。
她怔了一瞬,佯装讶然道:“皇后娘娘和姚妃娘娘……怎么会呢?臣妾得知有孕,生怕重蹈覆辙,只告诉了皇后娘娘一人,还恳求她替我瞒了这头三月的,没想到……”
她说着,又捂起脸,静静地抽泣。
他心底又是他五味杂陈,默了一会,抬手拿开她的手,又一点点抹去她眼角的泪迹,“蔺嘉月,稍后朕会颁旨,从此你就是颐贵妃,暂管六宫事宜。”
嘉月茫然地看着他。
他捏捏她的脸问,“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