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身着男装的小姑娘,是那姑娘长的极玲珑,发髻梳得不伦不类,身上袍子也明显不合身,应是家里父兄衣物。
那个时辰,京中应有好些铺子还没营业,唯马市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赶路的,是以整晚有人看着门。值事的还贴心问薛凌要不要将小伙计招来问个具体,薛凌回绝了好意。
再往下听,合着齐清霏走的倒挺逍遥。摇摇晃晃的来本是要买马,被小伙计一顿忽悠,大手笔租了一架马车出城,难怪江府去城门口问,说没见独身的小姐经过城门。
个中细节,薛凌没过于追问,只道:“去送她的马车何时走的,走哪条道儿?”
值事连连摆手说“人已经回来了”,出城不久,那小姑娘便要自己上路。看她上马的功夫也算娴熟,大家都是做生意的,不能强求。更要命的是小姑娘身边跟着个……
值事的面色为难,卡壳了好一会才跟薛凌道:“她牵了个畜生呢,非说是狗,早上黑糊糊的趴着底下人也没细看,出了城那东西一站起来,嗬……别说是她不让咱赶车,就是让咱赶……也没人敢去啊……”
狗……薛凌皱眉瞧着那值事,当这老头是夸大其词想多拿俩赏钱,不等她开口,值夜又立即低声道:“小爷你别不信,也就是您们大人问我才说,伙计回来吓的是满身大汗,我一口咬死他看走眼,才勉强将人给唬住了。这不你出门瞧,管保他印堂上黑印还没褪完。”
他一摊手,估计是憋在心里也难受,对着薛凌道:“嗨,你说这事儿哪见去,他非说那姑娘牵着头丈长的豹子,一龇牙,直往外冒白光。我来得晚,我也没瞧着啊。”
薛凌又是一个叹气,陈王府是有这么个畜生,不知怎地竟跟着齐清霏走了。她扔了张银票给值事,吩咐着嘴封牢实些,问明齐清霏走的哪条道,出了铺子拎着狗直直奔城门而去。
出城之后江府的人早已备了快马在此等,此刻她对这狗刮目相看,与师傅打过招呼之后,又拿那小衣在狗鼻子处蹭了两蹭。随后便解了狗颈套,自个儿翻身上马,一个唿哨,狗跟离弦的箭一般转眼小成天边一个黑点。
虽信上齐清霏说是要往西北,不过找人本就是大海捞针,江府几个城门皆遣了人。出城门时因在马车里,也没顾上是哪个门,薛凌快马一鞭追着狗,绕来绕去,越走越觉道路熟悉。
再往前了些,那蠢狗还跑的兴起,她不知如何唤狗回来,只自己让马缓了些,好在狗自个儿歇了脚。多看了两眼,又是一阵烦躁,这分明不是往西北的路,那蠢货怕是舆图都没买一张,就这般出了城乱窜。
只得又催着狗去,再追了一阵,那狗忽然兴奋至极,来回跑着叫唤。薛凌在原子上也曾见猎户用狗寻兔子洞,知是寻着了才会有此表现,心下大喜,赶紧跟着狗猛跑了一起,到头狗却是一头扎进林间小路了去。
行马不便,她下了马,秋日芳菲早谢,以往这林子是否花团锦簇不得而知。不过齐清霏再不识路也不该往林子里跑,薛凌滑了个剑尖出来一路跟着狗,又爬了小半个时辰才豁然开悟。
前方有个山洞,开春时她带那蠢货来林子里抓山鸡时宿过,狗走到近处一直围着洞口来回打转,却不进去。薛凌整个恩怨滑在手上,才往里探了个头,一声低嚎后,腥臭气扑面而来。
她猛记起那小豹子,急忙往旁翻了个身避过,又扯着头顶上方垂下来的藤蔓往里跃了几步,落地站定往后看,一堆火燃得正旺,上头还有木枝戳着个饼子在烤着,坐在那双手捂眼的不是齐清霏是谁。
门口豹子本还在龇牙,估摸着越闻越觉得薛凌熟悉,渐渐闭了嘴,撒娇一般哼了声,紧接着欢天喜地一头蹭了上来,咬着她衣角猛扯。
齐清霏半天没见动静,指缝里漏出点眼睛,饶是薛凌收拾的严实,她仍是一眼认出人,欢喜的跟那豹子一般,跳起来喊“三姐姐”。又冲上来弯腰一把揪住将豹子脖颈摇晃着道:“阿黄,不要咬她,不要咬她。”
说着手也没松,就抬头向薛凌笑的眉眼弯成一条缝:“三姐姐,你怎么会在这,你何时回来的,我前些日子到处找你。”
薛凌剑收回袖子里,打量了一回看人并无异样,莫名觉得心中大石样东西落地,可她想自个儿分明没多担心,却不知这一口长气为何来。略移开些目光道:“你大姐让我来寻你,外头危险的很,早些回去吧。”
一听到齐清猗,齐清霏眼里的光霎时退去,鼓着腮帮子悻悻坐回了远处处,哼哼两声,委屈道:“你倒是回来了,苏哥哥他不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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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1章 庭前月
豹子还挂在薛凌身上,她轻踹了一脚,伸手将这畜生扒拉开,又听得齐清霏在旁边自言自语颇为潇洒道:“不回来就不回来,问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薛凌转头过去,恰合她拿了个小木棍将火堆捅的瞬间火星子四溅。
齐家的娇小姐能在野外生出堆火来也不容易,薛凌站着瞧了齐清霏两眼,随口道:“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怎么,齐世言还许你瞧这玩意儿?”
也不知是这词调沾了淫艳她不好意思,还是被薛凌直呼齐世言名字吓的,齐清霏捏着木棍从地上猛跳起来,腮帮子鼓的更甚,跟左右各塞了个核桃一般,叉腰欲言。却见薛凌转身往洞外走,瞬间丢了手气势全无,急急追了几步拉着她道:“三姐姐,你要去哪,你不要走。”
薛凌撇下她手道:“我带了条狗来寻你,不去牵进来,会把别人引过来的。”
齐清霏急忙放下手连连摇头道:“那你去那你去,可别把我大姐姐招来”,说完转念一想,自觉薛凌这是在护着她,又笑着撒娇道:“还是三姐姐你好。”
薛凌转身往外走,一团黑乎乎里笑的有些牵强。那狗趴在洞外,见她出来又是一阵猛摇尾巴,幅度之大,好似整个屁股都扭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薛凌是拎着它要进洞,顿时缩成一团宛如赴死一般,好些折腾才算两人两畜在洞里坐定。薛凌先道:“你不是说要往西北去,怎走了这条道。”
齐清霏瞧着她,颇有些委屈:“我又没去过西北,怎知道如何走。太阳落下的方向就是西方,可今儿下雨,太阳一整天都不出来,我出了城没地方去……”,她又嗤嗤笑,往薛凌身边爬了两步,抬头嘟着嘴道:“还好以前我们经常来玩,我认得这里,又能躲雨,又能过夜。等明儿太阳出来……”
“你怎么不等星星出来”,薛凌忍不住出言讽道。
齐清霏浑然没听出她话里尖酸,一扬脑袋道:“天上星星那么多,我也不认得哪个是哪个,月亮倒是好,可晚上不能赶路啊”,她倒油然生出些自得感:“还是太阳最好认。”
说完仍不足意,从早上如何出陈王府到路上如何跑了马,桩桩件件都掰扯的仔细,薛凌手指点在额头,就说她进来一直没瞧见马去了哪,还以为给那畜生当了口粮。
有这么个东西,马能将齐清霏驮到此处也算拼了老命了。只这位小姐的活泼模样,完全不是齐清猗嘴里要死要活的正主,连偶尔夹杂其间的抱怨,都一如既往像是小姑娘使性子闹个脾气,讨喜而不令人生厌。
薛凌听她吱喳了半天,露出些笑容道:“你大姐姐让我来寻你回去。”
齐清霏手脚并用连退数次,慌忙道:“三姐姐,你不要带我回去,我不想回去了”。她终有难得的伤感,眼睛里弥漫上水汽道:“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这般可怜兮兮瞅了薛凌良久,仍见她不答话,又三两下爬到薛凌身边道:"三姐姐,我知道你与苏哥哥受了冤屈,可他们不肯承认。
你等我去到西北,也学你爹爹一样,学我外公一样,建立天大的功劳。到时候,我一定要帮你和苏哥哥洗清冤屈,让天下人都知道,你就是最好最好的大英雄,苏哥哥他……"
薛凌脸又冷了回去,盯着她打断道:“你什么时候学得好好的路不走,非要爬来爬去。”
“哦”,齐清霏瞬间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泥土,指着卧在一侧的豹子道:“他,陪他玩总要趴着,我习惯了”。又立即收回手继续向着薛凌笑道:"三姐姐,我好喜欢阿黄,你从哪抓来的,能不能帮我在抓一只,他又不能跟我讲话,一个人可孤单了。
我在大姐姐处孤孤单单,大姐姐也孤孤单单,阿黄也孤孤单单,我们三个人都孤孤单单。皇姐夫死了没办法,苏哥哥要娶……将军的妹子,我也没办法,总要想想办法,不能叫阿黄再孤孤单单一辈子,你说对不对。"
薛凌耐着性子答了个“对”,齐清霏乐的拍手继续说着在陈王府里逗豹子的趣事,下定决心要给那畜生配个二八佳人,薛凌不置可否,以前别无二致,她一听齐清霏说话脑仁就疼。
阴雨天黑的早,方才出去时就一见暮色渐渐从四处相合。此处离京倒是不远,天黑不打紧,个把时辰就能回去,说来也怪,江府走在前头的人居然没先找过来。
但看头顶云纹,近两日该还有骤雨,就不知下在几时。若一会便洒了下来,雨中行马本就困难,更莫说现在还得两人一马,外加个吃肉的畜生跟着。
带不带齐清霏回去,也是个极大的难题。待齐清霏好容易又住了嘴,薛凌踩着空档看了道:“你说这么多不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