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副局收到这份材料的时候,并没有知会藏季海,所以下午监察委员会的人过来的时候,藏季海还以为是单位谁犯了什么事,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去。
贺之桢想到这里,和妻子道:“藏季海先前就包庇谢微兰提案剽窃,我对他一直不是不信任,这两年把他升职的报告一直压着没批,不然这回我大概也要被问责。”
沈玉兰道:“那这回藏季海大概是很难再回到原岗位了吧?”
爱立插话道:“几乎不会,举报的内容都不用全部属实,只要其中有一件查证属实,他不仅回不到原单位,还得坐牢,如果数额巨大,怕是枪毙都有可能。”
而且这件事情从发生到监察委员会出面,不过一天的时间,藏季海完全没有机会找援助,谢微兰这次当真是给人沉重一击。
贺之桢借机教育小辈们道:“你们也得引以为戒,不能接的事.不能碰的东西,可一点点都不能沾手。”顿了一下又道:“对任何违背原则和党性的事情,都不要抱有一点点幻想,你们还年轻着,路还长着呢!”
爱立几个都应了下来,又聊了几句,就各自去洗洗睡了。
等熄了灯,爱立和樊铎匀道:“谢微兰真是说到做到,她前两天才和我说会报复藏季海,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樊铎匀道:“估计还不止现在这么一点呢,她这次实名举报,自然是经过她干妈林主任同意的,后面申城的报纸估计也会追踪这件时间,藏季海极有可能被树为典型,代价就是藏季海都无法想象的了。”
如果没有特别深的恨意,谢微兰不一定会做到这一步。
夫妻决裂,甚至置之于死地。
爱立就想到叶骁华和她说的,藏季海有病的事来,但是就算这么恨,当初藏季海要离婚的时候,谢微兰还死活不愿意。
她感觉,谢微兰可能把名利这些东西,看得比自己本身还要重要。
正想着,就听樊铎匀又道:“刚刚你诌瞎话的时候,妈妈的眼睛看起来,像是并不相信,但是又没有戳穿你,可能是猜到成大杰来找大哥了。”
爱立叹道:“希望以后别来了,我大哥比我还不容易,这些年,又是成分问题,又是婚姻问题的,现在冒出来一个人塞一张存折给他,就想当他的爸爸?你看我们喊贺叔叔,也不过是叫一声叔叔而已。”
又问铎匀道:“你说,成大杰这回不会真没了吧?”
樊铎匀想了一下道:“说不好,我以前看过报纸,说现在的老鼠药还能用做救命的药,但是要控制好剂量,如果他服用的不是很多的话,应该不至于丧命吧?”
此时隔壁,林亚伦也在问沈俊平,“表哥,我听我妈说,你们以前都以为他死了?他真的这么多年来都没去看过你吗?”
沈俊平摇头道:“其实,我小的时候,他好像来看过我一回,他找我问路,还硬要塞给我十块钱做感谢费,你知道那时候的十块钱,并不是一笔小钱。我就仔细打量了他,发现他很像妈妈给我看过的照片。”
沈俊平说到这里,有些苦笑道:“我以为他是没认出我来,只是以为我和他孩子长得像,才找我搭话,我告诉他,我叫沈俊平,我妈妈是沈玉兰,但是他听了以后,只是笑笑,并没有我期待中的反应,我就想,我可能认错了。”
但是,现在再回想起来,当年来看他的人,明明就是成大杰。他回来过,却并不准备认他,沈俊平一想到这个可能,都觉得匪夷所思,他的生父竟是这样一个毫无担当.毫无责任感的人。
林亚伦沉默了一会,又试探着问道:“大哥,如果他这次没能熬过去,你会不会去看看?”
沈俊平冷静地摇头道:“我跟他说的,并不完全是气话,也是真话。亚伦,我妈妈年轻的时候,因为他的失踪受了很多苦,他明明知道我们在哪里,却没有想过伸一伸援手,对我和我的妈妈来说,他完全是一个抛弃者。如果不是我母亲坚强,他现在未必还能看到我这个儿子。”
“大哥,你也不要多想,既然事情已经这样清楚明了,咱们以后和他接着泾渭分明就行。”
沈俊平点头,“是,不管他是生是死,在我心里,我的父亲早死于十年前。”
林亚伦也就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他在矿上的生活来。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这时候,房子秋也到了医院里,夜里的寒风把她吹得浑身都像冰块一样,可是她已然顾不得冷不冷,下了公交车就往医院跑。
丈夫倒地的那一瞬间,又在她脑海中回放,本来还好好站在她面前说话的人,忽然就砸在了地面上。
她哭着跑过来看的时候,大杰哥的嘴边竟带了一丝笑意,轻声告诉她:“子秋,是老鼠药!你以后自己照顾自己了!”他的声音一如以前的温柔,如果不是他嘴角挂着解脱般了的笑意,让她觉得恐惧和害怕的话,那么这一瞬间和以往无数个温暖的时刻,并无什么不同。
她甚而怀疑这是他对她的报复!但是当时,她已然顾不得这些,她只想着,大杰哥不能有事,他不能出事!
立即就找了邻居把他送到医院来。
她等在急救室外,慌得六神无主的时候,是妈妈一遍遍地拍着她的背,让她安静了下来,然后和她道:“子秋,你不能急,咱们现在事情还多着呢,大杰这次的情况,怕是得费些钱,存折还在沈家吧?你听妈妈的,你跑一趟沈家,把存折要过来,另外,再问问那边要不要来看一下,情况不妨再说得严重些。”
她本来有些犹疑,是妈妈说:“要是大杰一觉醒来,看见俊平在,心病肯定立即就没了,没了心病,他这病也就好了一大半了。”但是没有想到,沈俊平和沈玉兰这回并不住在沈青黛家,沈青黛说是会转告,但是按照沈青黛的性格,肯定不会说的很严重,沈俊平那边不知道到底会不会来?
房家老太太指使女儿跑这一趟,可不仅仅是希望女儿拿回存折,还希望沈家那边能来个人帮忙。
要是女婿这回真救不过来了,后面可有一系列问题等着人处理呢,她这么大年纪,除了菜市,出门都不认得地儿,子秋又是二十多年没问过事的。老太太不由就把主意打到了沈家人身上,想着那边到底还有一个大杰的亲儿子在。
就是有再大的恨意,想必也不会连老子最后一面都不见吧?
房家老太太完全低估了这些年,她女儿和成大杰,给沈玉兰母子俩带来的伤害。
等看到女儿一个人回来,不由朝她后头看了一眼,见并无一个人,忍不住皱眉道:“子秋,那边的人,一个都没来吗?沈俊平也没来吗?他可是大杰的亲儿子啊,连老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吗?”
房子秋摇摇头道:“他们都不在沈青黛家,沈青黛说会去通知沈俊平,说沈玉兰是肯定不会来的。”把手里的存折递给了母亲,“这个,她们给我了。”
房家老太太赶紧拿了过来,塞进了自己棉袄内侧缝的一个口袋里,有些发愁地和女儿道:“医生还没出来,希望大杰这回没事才好,不然我们母女俩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呢?”
房子秋怔怔地看着急救室的门,她现在还想不到以后,只希望大杰哥这次能平安无事。
她对成大杰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装了这么多年的病来骗他,可是现在望着急诊室的门,她不由在想,她真的爱这个男人吗?
如果爱他,为什么要一步步地将他逼到如今的境地?
房子秋靠在过道的墙上,缓缓地蹲了下来,过道里的冷风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太太看着女儿,有些不放心地道:“子秋,你要不先回去休息一会,你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可不能在这时候病倒了。”
房子秋心里不由苦笑,她装了这么多年病,连她妈妈都忘记,其实她没病的。
这时候急救室的门打开了,老太太立即上前问道:“医生,我女婿情况怎么样啊?没什么事儿吧?”
医生叹道:“老人家,您先稳住,我们这边对病人做了紧急的催吐和输液处理,但是情况不是很理想,我是出来问你们,这包老鼠药,你们原本是放在哪里的?是没拆封,还是就放在地上给老鼠吃的?”
房子秋望向了妈妈。
房家老太太忙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本来是一包,我先前用了一半,今天白天想起来,就把剩下的半包放在了厨房的桌子底下,原本想着加一点花生米进去拌一拌,但是忙忘记了,就只是敞开放在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