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天意指指她妈的头发，睡得乱七八糟还没打理，再等下去，就要上课了。

    王芳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昨晚回来太晚，黑眼圈都要到下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这个形象去学校，也是……

    她稍稍犹豫之际，就听到辛天意道：“妈，我走了啊。”

    “你先去找班主任，知道班主任的办公室吗，前几天我带你去过，交转学文件的时候。”

    “我知道。”辛天意回。

    “对，你就先去找她，你们班主任姓刘，你嘴巴甜一点，老师会带你进班级的，还有，老师可能会让你自我介绍，你爸爸的事就别说了……”

    王芳站在大门口叮嘱，辛天意却背着书包已经走远了。

    等她无奈回头，就看见谢梅从厨房出来。

    谢梅看她一眼，冷着脸问：“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你们不是早就下班了，怎么才回来？”

    “见了个朋友。”王芳低着头，匆匆往自己房间走，明显不想多说什么。

    “天意第一天去新学校，你这个当妈的，就不能早点回来？给孩子准备一下衣服什么的？”谢梅辛辛苦苦养大一儿一女，原本想着女儿会像她，是个操心的命，可是现在看起来，这女儿完全就是放养天意。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天意在收拾，她自己倒是玩得开心。

    “她都十五了。”王芳坐在镜子前梳头发，“什么都会做了，不是小孩子。”

    “十五也是孩子。”谢梅倚在门口道：“你看看明杰，都十七了，你弟弟弟媳不是一样把他当孩子待？”

    “那样不对。”王芳很有主意，她认为孩子长大了，就应该独立了，不管是父母子女，还是夫妻之间，都应该给彼此空间，不要过于依靠对方。就像她，年纪轻轻就没了男人，这如果换做别的女人，估计天都塌了。

    可是王芳并没有沉溺于痛苦，男人走了，痛过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她还活着。

    王芳不想和谢梅说这么多，她妈的老思想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她便先闭了嘴，余光看见她妈还在门口站着，只能岔开话题问：“我爸呢，怎么一大早就没看见他？”

    “你爸每天都早早起来去早市。这个时间也该回来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外面那么冷，好像要下雪，这人怎么还不回来……”谢梅喃喃道，说着话，便回了自己房间。

    十二月的冬天是很冷的。

    辛天意穿了一件毛衣，外面套了一件红色格子呢料外套。这件外套是去过年王芳给她买的新衣，今年再穿，袖子那里短了一些，可是这是辛天意唯一一件冬装外套了，而且她很喜欢，因为这件外套有个海军领，方方大大的披在后面。

    背着姥爷送的军用挎包，辛天意觉得自己的脚步都那么轻快。

    她转学了。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她会和张扬、袁大宝还有魏燃一个班。

    辛天意轻快走出棉纺厂大院，穿过马路的那一瞬间，她便远远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站在学校门口，朝这边看着。

    看见辛天意后，他笑着对她招手。

    “姥爷！”辛天意赶紧跑了过去，她没想到姥爷竟然会在这里等着她。

    王玉俢站在学校门口，等辛天意小跑过来，连忙道：“跑这么快干什么，要当心。”

    辛天意点点头，问：“姥爷，你怎么在这里？”

    “你妈昨天回来的晚，我想着她可能不能送你，就在这里等等你。”王玉俢问：“书包都收拾好了？”

    “昨天就收拾好了。”辛天意立刻道，“姥爷，你赶紧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好。”王玉俢点头，“放了学就赶紧回家，我买了排骨，中午给你炖排骨吃。”

    辛天意嗯嗯点头，然后催促王玉俢快些回家。

    目送姥爷离开，辛天意才往学校走。

    身边不时走过几个学生，他们都穿着棉纺厂中学的校服，天蓝色的上衣，天蓝色的裤子。肩膀和裤缝夹杂着白色条格，十分有活力。他们一边说说笑笑，一边往里走。经过辛天意身边时，大家都会转头看一眼这个没有穿校服的同学。有人还会小声讨论这是谁，怎么没有见过等等。

    辛天意先去办公室找班主任刘媛报道。班主任是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齐耳剪发，有些严肃。

    看见辛天意进来，先是打量了一番，然后道：“你知道，咱们学校是依托棉纺厂建的，东面那幢是小学，西面这幢楼是初中。在这里上学的都是棉纺厂的子女，你以后也都会认识。”

    刘媛说完，又往外瞧了一眼，问：“你自己来的？家长没有送你？”

    辛天意点头：“是。”

    刘媛嗯了一声，“把你的身高和体重写在这张纸上，我给你报上去，尽快把校服领了。大家都穿校服，你自己不穿，也不像话。”

    辛天意说声好，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数据。

    她一边填，一边看，没想到下面还有一个人的名字，白雪。

    辛天意努力回忆着上一世这个叫白雪的转学生，慢慢才能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个人。辛天意是上午来报道的，她是下午来的。

    后来两人并没什么交集，毕竟已经初三，当了半年同学，大家便各奔东西了。

    辛天意写完后，把笔还给老师。

    刘媛站起来，对辛天意说：“那咱们走吧，我带你去教室。咱们初三在二楼，初三三个班级，咱们一班在最西面的教室。”

    辛天意跟在老师身后，从长长的走廊走过。

    好像是穿越过时空隧道一般，每一步，都在和上一世的脚步重叠。

    就这么往前走着，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