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他特意叮嘱秧客麟, 别跟邱瑛聊天,那女人嘴里带钩, 一不留神就会说秃噜嘴,别到时候违反了纪律还得挨行政处罚。秧客麟本就不爱说话, 尤其是面对陌生人, 等林冬走了, 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坐到急诊观察室外面。不一会, 邱瑛坐到他旁边搭话, 试图从年轻警员里挖出点有新闻价值的内容, 没想到这孩子跟个哑巴一样。
直接问问不出东西,邱瑛换了种方式,关心道:“小秧,你衣服上有血,我给你拿件干净的换上吧,车后备箱里有英杰爸爸的外套,洗干净的。”
秧客麟机械的挪了下眼珠,摇摇头,连声谢也没有。发觉对方比林冬嘴巴还严实,邱瑛干脆不问了,起身走到自动贩卖机前,刷了瓶矿泉水,回到座位上拧开瓶盖,递向秧客麟。感觉再不搭话实在有失礼貌,秧客麟抬眼看向表情和善的邱瑛,短促的道了声谢,接过水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半瓶下去。喝的急,顺着嘴角溢出了一些,打湿了领口。邱瑛见状又从包里摸出纸巾,抽出一张递到他手里。
从事发到现在,邱瑛是唯一一个关心过他的人,其他人都只顾着文英杰的情况。捏着对方递来的纸巾,秧客麟忽觉鼻酸——如果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的话,早已感情疏离的父亲母亲,会有一个来医院么?
心里一旦开始委屈起来,就怎么也过不去了。豆大的泪珠自烫热的眼眶中溢出,他慌忙别过头掩饰,用纸巾囫囵抹脸。
见他背过身,邱瑛收好纸巾,低头转着无名指上璀璨的钻戒,无奈叹道:“文文这孩子啊,就是太爱逞强了,他爸爸身体不好,不能天天跟着他操心,可我一个做后妈的也不好说什么……小秧,有机会的话,你帮我们劝劝他吧,别干了,我跟社里打好招呼了,美编的位置给他留着,什么时候愿意来都行。”
背冲对方点点头,秧客麟咬牙忍着不哭出声。后妈又如何?感情是相互的,文英杰平时说起邱瑛时,从不吝于表达对对方的敬爱。他也有后妈,还有后爸,可亲妈亲爸一年都不知道打一个电话问问他现在过的好不好,那俩完全陌生的人更加指望不上。
他的孤僻冷漠,完全是因为不想经历希望燃起又破灭。平时学校开家长会都是大舅或者舅妈去出席,那次妈妈说要来,他开心极了,可在学校门口从中午等到傍晚,都没见对方出现。班主任散会出来发现他还在那等着,告诉他说,妈妈打电话向自己请假了,因为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在幼儿园里摔了一跤磕到了头,妈妈得带弟弟去儿童医院。爸爸也是,答应带他去钓鱼,可从周末推到寒假,又从寒假推到暑假。有一天大舅带他和表哥一起去游乐园,在一辆装饰得五彩斑斓的棉花糖售卖车边,他和抱着妹妹买棉花糖的爸爸、以及妹妹的妈妈不期而遇。
他当时还在念小学,可即便年龄尚小,也能感受到大人表情里流露出的尴尬。妹妹的妈妈要给他也买一支棉花糖,他礼貌的拒绝了——同父异母的妹妹搂着爸爸脖子撒娇的画面,让他瞬间对甜食失去了一切兴趣。
从那天起,他不再问爸爸哪天能带自己去钓鱼,也不问妈妈有没有空去开家长会。他们都有各自的新家了,而不论对哪个家庭来说,他都是多余的那个存在。父母的关爱无可取代,哪怕大舅和舅妈对自己再好,他也忍不住会偷偷羡慕被父母责骂不好好用功读书的表哥。那些来自父母的期待,他没有。他试过,期末考故意做错题拿了个年级倒数第三,开完家长会回来,大舅给妈妈打电话,让不行给他找个家教,结果妈妈说什么?她说——“我没额外的钱付家教费了,哥,他要实在念不动,等初中毕业,找个培训学校,学门手艺饿不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