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沈启堂的打岔,王婉的激动情绪稍稍有所平复。随后,她就注意到房门此时正完全敞开着,并且有不少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外面。
这些人看起来并非是来看热闹的其他租客,倒是有些像大户人家训练有素的护卫随从。
“这是?”王婉第一反应是看向怀中的女儿,并目露询问之色。
裴湘见母亲还是觉得自己最靠谱,不禁得意地瞧了沈启堂一眼,然后才拉着王婉为她介绍外面那些静立等候之人的身份,同时简单解释了几句她在菩提寺内的一些情况……
一阵忙碌之后,沈家一家三口终于有了安静谈话的空间与时间。
房门一关,王婉就又忍不住抱着平安归来的亲生女儿流下了眼泪。
她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丈夫沈启堂的那些鬼话!
就像裴湘一开始质疑的那样,王婉同样了解枕边人的脾气性格。倘若湘儿不是他亲生骨肉,沈启堂这几年绝对做不到如此真心实意地疼爱这个孩子的。
“这么说,娘你其实一直都知道真相呀?”
裴湘一边乖巧地用小手绢给王婉擦拭泪痕,一边赞同地点头道:
“我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也和你想得一样,就是我爹他那么抠搜小气,肯定舍不得给别人的孩子花费他自己的私房钱的。其实,我忍不住有些怀疑,倘若当初竹篮里的孩子活下来了,我爹有可能,不,是很可能并不会自己养,而是会想方设法让大伯父和大伯母收养了。这样一来,他就能省下一份支出开销了。”
裴湘就是这么随口一猜测,没想到却让坐在斜对面的沈启堂瞬间僵住了表情。当初,他以为篮子中的婴孩儿还活着的时候,可不就是打算让兄嫂沈复夫妇抚养吗?
“咳,原来婉娘你一直坚信湘儿是咱们的亲闺女。”沈启堂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转移话题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已经相信了。嗯,你那时候对我又掐又挠,咳咳,不是,你那时候伤心欲绝,才不小心失手伤了我。我见你那样难过,食不下咽夜不安眠,有好几次都差点儿没忍住,打算把真相告诉你,可又担心、担心……”
“妾身都知道的,夫君。你担心妾身骤然得知真相后会掩饰不住情绪变化,会让一些暗中观察之人察觉到端倪。”
王婉打断了沈启堂的解释,温声道:
“夫君,妾身从来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埋怨过你。那时候的情形,我们都迫不得已。虽然后来是湘儿自己偷偷逃跑的,又遇到了两位皇阿哥,才彻底得救。可在那之前,我们谁也不敢赌……就只能做出那般的取舍了。”
说到这里,王婉起身走到沈启堂面前,她先是目露关切地望了片刻丈夫脸上的伤痕淤青,随后福身行礼道:
“夫君,婉娘之前为了骗过曹家人,多有得罪,还望夫君海涵。”
沈启堂连忙一把扶住近日消瘦了许多的妻子,同样语带歉意地说道:
“婉娘,是为夫该和你赔个不是。其实是我之前想差了,我一直担心你心地单纯容易被套话,不能骗过某些刻意试探之辈,于是就连你一起瞒着了。还有湘儿,我也没打算告诉她的。咳,我本来打算独自一人守着这个秘密,然后一辈子都不说出口的。未曾想、未曾想你们母女两个,唉,我一个都没有瞒住!不过,婉娘,之前是为夫小瞧你了,这些日子以来,你确实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要不然我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挨揍!
王婉嫣然一笑,她回头朝裴湘招了招手,让女儿到夫妻二人身边来。
“其实夫君还忽略了一点,就是妾身为人母的直觉。”
王婉温柔眷恋地摩挲着女儿的光洁额头,含笑解释道:
“六年前,妾身从昏迷中醒来后,大嫂就把襁褓中睡得香甜的湘儿放在了妾身枕边。那一刻,妾身就确信襁褓中的孩子是妾身拼命生下来的亲骨肉。母女之间的感应,有时候就这么奇妙,说不清道不明,可却真实存在。所以,哪怕以后那位高坐金銮殿的万岁爷金口玉言,宣告湘儿千真万确是曹家的孩子,妾身也不会相信的。”
闻言,沈启堂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自己怎么就没有这种父女之间的神奇感应呢?一般都是在被女儿揭短或者被骗走私房银子的时候,他才会异常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亲生的崽儿,如假包换!
“莫非是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十月怀胎吗?可这又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老天爷不让呀。”
不管沈启堂如何暗中吃醋不满,他和裴湘下山时的那个担忧算是彻底解决了。原来,王婉从始至终就没有相信过沈启堂所谓的换女之说。同时,为了能逼着曹家尽力搭救裴湘,她还拼尽全力陪着沈启堂演了一出大戏,顺便歇斯底里地揍了丈夫几顿。
“果然,有些事就是瞒不住身边真正的亲近之人。”
不用再独守秘密的沈启堂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
他瞧着又重新挨坐在一起的母女二人,眼中划过一抹真挚而温暖的笑意,同时颇为感慨地想着:
“父母和兄嫂那边在得知湘儿失踪以及她的‘真正身世’后,谁也没有怀疑我编撰的那个故事。说到底,他们还是不够了解我。算了,我这人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光明磊落君子,何必让更多人看透我呢?有婉娘和湘儿在,就足够了。”
“婉娘。”沈启堂忽然极为温和地喊了妻子一声。
王婉疑惑回头,望向坐姿散漫而放松的丈夫。
“婉娘。”沈启堂笑着指了指自己被揍得青肿的眼眶,柔声道,“自从咱们成婚后,为夫有许多不周到、不体贴的地方,合该让你揍几顿消消气。这次磨难之后,为夫会努力试着做出改变,争取成为……湘儿口中的那种一心一意对妻子好的模范男妖怪。从此以后,咱们夫妻同心,就在京中好好过日子。还有,这辈子,我有湘儿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第204章
用一句现代话来形容, 就是王婉已经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
她心知沈启堂此时的这番承诺是发自肺腑的,自己听过之后也不是不感动欣喜,但是心湖荡起层层涟漪的同时, 王婉依旧保有着该有的冷静与理智。
“夫君,你刚刚说了……在京中好好过日子?这是从何说起?”
沈启堂一怔,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告诉王婉他要去给四皇子做幕僚这件幸事。于是,他立刻兴致勃勃地对妻子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然后又再次感叹称赞了一番四阿哥胤禛是如何年少有为, 是如何气度尊贵,是如何慧眼识英才!
不过,沈启堂的这番感慨之言很快就遭到了裴湘的极力反对。因为小姑娘认为胤禛慧眼识英才的“英才”是她, 而不是至今连四书五经都背不全的亲爹沈启堂……
眼见着父女两个就要因为谁才是“英才”而再次拌嘴, 王婉立刻十分熟练地岔开话题。
她先问裴湘身上的衣裙是不是京中受欢迎的新样式, 然后又问沈启堂去京城这件事需不需要去信问问公婆的意见。
这两个问题一问完, 父女二人果然同时被转移了注意力。
裴湘开始像小蝴蝶似的围着娘亲转来转去,从不同角度显摆她的漂亮小裙子。沈启堂则开始琢磨,写信的时候要不要让亲爹赞助些盘缠和安家费。
王婉见父女两个没有吵起来,便不再管年纪大的那个,转而一边称赞起小女儿人俏衣美哪里都可爱漂亮,一边分心考虑起进京之前该如何安排家中产业和仆人去留问题。
裴湘被夸奖得眉开眼笑。她在屋子里美滋滋地来回走了两趟后, 又乐呵呵地坐回母亲身边。
不过,刚坐下没多久,小姑娘便皱起了眉头, 还单手托腮地幽幽叹了口气。
“湘儿为何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