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99节(2 / 2)

晚唐浮生 孤独麦客 2626 字 6个月前

    兰陵萧氏难道不想为自己谋好处?西门氏难道不想安插自己人?甚至就连在蓝田装病的杨复恭,也盼着自己的亲族、养子们去上任啊。更别说其他朝官了,很多人恨不得能离开长安这个火坑,到外州去任职。

    这个时候,邵某人又要祭出问心大法了:我的战略规划是什么?这个一定要明确。

    首先:收取会州,与邠宁三州深入连成一片,打通从灵州前往关中的便捷道路。大力发展灵州钱粮基地,深固根本。

    其次:从名义上控制关北四道,到实际上控制,如果可能,再收服山南党项、河壖党项、黑山党项、突厥、回鹘、吐谷浑、契苾等部,也就是丰州、振武军的蕃部。

    第三:这里出现了分支,如果还不适合南下关中,那么就尽取陇右之地,那里汉人是少,但蕃人极多,适合牧养牲畜,与灵州农业基地是互补的态势,自己看样子还得继续当“可汗”;如果适合南下关中,那么就入长安,不要客气。

    第四:便是先得陇,望不望蜀视情况再定。毕竟南下蜀中地形复杂,当地也自成一体,一旦大将强兵入了蜀,还出得来么?人家会不会自立?凡事要往最坏的方面想。

    不过,既然知道朝官们都在瓜分田令孜遗产了,自己当然也要提前做点准备。

    邠宁通塞镇将赵俭,是否愿意去蜀中呢?哪怕不能拿下东川、西川帅位,亦可先当个大州刺史或什么防御史之类的嘛。他的资历没有问题,本人又是老行伍,带兵打仗的能力不差,西北劲兵入了蜀中,多半就如王建、晋晖的河南精兵入蜀一样,优势还是相当大的。

    战略规划如此,那么一旦机会出现,就要提前布局。

    赵俭入了蜀,如果闯下好大局面,邵树德也没把握他对自己的态度如何。但不管怎样,与其蜀中被其他人分走,还不如让与自己有点关系的人去分一杯羹呢。

    若是赵俭长期在当地与人拉锯,势必要向外求援,那时不就是机会了么?

    总之,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有明确的战略规划,提前做准备,肯定是不会错的。

    第020章 遗产

    一道道闪电撕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的雷霆中,一代权宦田令孜走到了末日。

    冬日打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田令孜看着外面闪烁的雷光,哈哈大笑,道:“此天兆也!天兆也!”

    邵树德、王重荣二人坐在他对面。

    邵某意态悠闲。闪电嘛,云层摩擦引起的,冬天虽然干燥,但也不是说一定没有云,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自然现象罢了。

    但王重荣却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古人嘛,总对这些东西想得太多,王重荣此时不知道已经脑补多少东西了。不过作为武夫,连天子都敢抢,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已至此,田令孜是必杀!

    邵树德也第一次见识到了王重荣的另外一面。以前只觉得这个人会拉关系,说话好听,长袖善舞,像个商人或政客一样。但现在看来,到底是武夫,残忍暴虐的一面还是有的。

    听闻他在河中动辄鞭打、折辱大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有违反他心意的人,直接被送到黄河岸边,那里立了一个大木桩,内有机轴,人被放上去后,发动机轴,直接就被送下去淹死。

    王重荣,不是个宽宥的性子。

    别的乱世好人兴许还能活下来那么几个,但晚唐五代是特殊的,中国历史上独一无二,好人是活不下去的。

    邵某人自诩政客型军阀,也在竭尽全力改善百姓生活,但真的是个好人吗?他自己都不敢确定。

    把刺头派到前排送死,对不听话的党项部落毫不留情,动辄屠灭,对被征服的敌将妻女有掩饰不住的折辱冲动,自己也已经是“时代特色”的一部分了吗?

    武夫,就没有好人!

    “邵帅,这便动手吧?”王重荣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道。

    “也好。”邵树德点头道:“田令孜此辈,罪无可恕,就连圣人亦不想保,这便杀了吧。”

    话音刚落,一名亲兵拿着弓弦上前,准备缢杀田令孜。

    到了最后时刻,田令孜反倒硬气了,大笑道:“王重荣,你暴虐不法,贪财好色,多行杀戮,少有宽免,不知哪日便会人头落地,某在地下等着你。”

    王重荣怒而起身,随即想起这不是在河中,于是又咬牙切齿地坐下。

    “邵树德,假仁假义,道貌岸然,赚得许多人投你。异日倾覆大唐天下者,必是你这等乱臣贼子!”田令孜怒目圆睁道:“某只恨,昔日讨完黄巢,当听从意见,将你移镇荆南,与那秦宗权厮斗,恨哪!”

    “那倒要谢谢了。”邵树德笑道。

    去了江南、荆南等地,面对流窜而至的秦宗权部属,手头没得力的军队,确实难。

    两名亲兵用力按住田令孜,一人将弓弦套于他脖颈之上,正待发力,田令孜忽道:“且慢!吾尝位十军容,杀我岂得无礼?”

    亲兵看了眼邵树德。

    “便让他死得体面一些。”邵树德摆了摆手,道。

    随后,田令孜让人拿来一匹蜀中名缎,搓绸为绳,接着又正了正衣冠,坐好。

    亲兵用力缢杀时,田令孜没有任何挣扎,至死仍坐在那里。

    “倒也算是条汉子。”邵树德赞道。

    王重荣亦有同感。

    二人都是武夫,对视死如归之辈自然另眼相看。不管之前田令孜如何害怕,但在死到临头的时候,能放下一切,从容赴死,确实难得。

    “王帅,田令孜已诛,其党羽也将分批问斩,不知王帅可还满意?”

    “既杀此辈,某也不想在这长安多待下去了。”王重荣道:“邵帅,考虑得怎么样了?定难、河东之师,乃国家精锐,若拼杀起来,不知死伤几何,岂不为亲者痛仇者快?之前某曾遣使前往晋阳,问李帅,定难军与河东有大仇乎?李帅曰无。又问,灵武郡王可曾轻慢、折辱李帅?亦曰无。既如此,何必打起来呢?二位一旦兵戈相向,关中诸藩多半也被牵扯进来,河中亦有可能波及。某无其他心思,只愿安享富贵罢了。”

    王重荣这话比较实在了。昔年关中讨黄巢,诸葛爽就认为此人是个守户犬。河中富庶,王重荣得享富贵,亦想把这份富贵传下去。定难军与河东一旦全面开战,李克用没有盟友,但邵某人一定会遍邀李克用的仇敌,围殴此辈。

    届时河中能独善其身?可不得大军借道?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王帅有此盛情,某便去栎阳会一会李帅。”沉吟了一会,邵树德说道:“河东李帅,讨黄巢时亦是立下过大功的,此国家干城也。”

    “这便好!”王重荣畅快地笑道:“听闻邵帅与李帅年岁相仿,不如约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