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浮生 第262节(1 / 2)

晚唐浮生 孤独麦客 2288 字 6个月前

邵树德住进的是一座几乎占了兴道坊一半面积的豪宅大院。

    在本朝,此宅第一个主人是隋炀帝皇后萧氏,贞观四年赐宅。

    萧后死后,此宅空置了一段时间,后被赐予太平公主。开元元年,太平公主被赐死,此宅赐予宋国公李令问。李令问被贬官后,宅子又被收回,有时空置,有时临时分配给某位宰相居住,此时恰好空着。

    邵树德在大群亲兵的簇拥下住进了宅子,此时已经有一位客人在等着了。

    不是河东郡夫人裴氏。亲将陆铭将其安置在霸上某处庄子内,邵树德也不知道在哪,懒得问,现在有更紧要的事情。

    “师长终于来了。”邵树德躬身行礼,笑道。

    理论上来说,邵大帅也是宰相,但毕竟只是挂名的,杜让能是实相,该有的礼数不能缺。

    “灵武郡王手握重兵,没派甲士来请,已是客气。老夫若不至,岂非不识趣得很?”杜让能不冷不热地说道。

    邵树德哈哈一笑,坐了下来,道:“某也不打哑谜。敢问杜相,朱全忠欲夺盐铁之利,三司就不着急么?”

    国朝实行群相制,一般同时有2-4位宰相。之前张、孔、杜三人同时在任,张濬先贬连州刺史,再贬绣州录事参军,只剩下了两位,于是又拔徐彦若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现在孔纬遭贬,徐彦若出镇广州,崔昭纬新拜相,估计后面还会再提一位。三位宰相,没人跑得掉,全部要判三司,搞钱!

    朱全忠想要兼任的盐铁转运使,设于安史之乱期间,首任盐铁使为第五琦,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中央财政困难,即把杭州等十四个产盐区的盐利,以钱粮的形式输往长安。为此,在淮北等转运沿线设置了十三个巡院。

    在大历年间的时候,光盐利一项,就有六百余万缗,是中央财政的重要支柱。

    在这条转运线路上,扬州是转运节点,润州、苏州、杭州、升州等两浙属地是财赋来源。扬州如今被孙儒占着,江南也在孙儒、钱镠、杨行密之间反复易手,钱粮转运大受影响,但并未断绝。

    钱镠、杨行密二人,邵树德在天子面前说他们不是忠臣,这不假,但人家至少是上供的,似乎也有那么点忠,或者暂时忠,以后就不一定了。

    江南财赋改道后,需经时溥和朱全忠的地盘。

    朱全忠上表请兼盐铁使,朝廷非常警惕,虽然已没几个钱了,一年几十万缗的样子,但仍然是朝廷财政的重要补充,焉能轻放?

    再者,朱全忠前阵子上表,请朝廷将时溥移镇他处,宰相们又按下不管。

    现在朝廷对朱全忠也慢慢有些警惕了。再加上邵树德在圣人面前说的那番话,估计对朱全忠攻灭时溥,全有饷道比较担心,害怕他就此断了江南上供之路,让朝廷损失大笔收入。

    但他们缺乏对朱全忠的制约手段,这是个问题。

    “灵武郡王这话倒是问到了痛处。”杜让能长叹一声,道:“如今这情况,朝廷焉能制全忠?”

    “全忠狼子野心,朝廷何不召诸道兵讨之?”邵树德知道现在让朝廷下诏讨全忠是不可能的,毕竟钱粮还在持续运输之中,他也只是先“预热”一下,让朝廷知道可以这么做。

    杜让能闻言苦笑,道:“汴军号三十万,虽多虚言浮夸,但十五万应还是有的,皆百战之精兵,如何讨之?”

    “朝廷若有诏,某愿出兵讨之,只需渭北、华州、陕虢等镇借道即可。”邵树德情真意切地说道。

    杜让能面色平静,道:“以灵武郡王的本事,让渭北、华州借道应无问题,然河中、陕虢的王氏父子肯借道吗?”

    若不肯借道,是不是要出兵征讨?杜让能对武夫们的德行再清楚不过了。

    邵树德又一笑,不再多说,反正他只是打个预防针。

    朱全忠恨不得天天打仗,又养了那么多兵,财政肯定是困难的。之前攻时溥,肆意掠夺,这个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不可为长久之计。

    而且武宁镇即便被他攻下,短时间内也无法提供多少财货,盖因朱全忠采取的是高强度、破坏性的进攻方法,数州百姓没法种地。加之时溥运气也差,每年都发水灾,百姓大量饿死、逃亡。要收拾这么一副烂摊子,估计要好多年的时间,虽然朱全忠多半不会待其全部恢复元气就要征兵征税。

    财政紧张,是如今天下每一个藩帅乃至朝廷都面临的棘手难题。

    朱全忠染指朝廷钱粮,是必然的事情,或早或晚罢了。

    再想装忠臣,现实的钱粮问题无法解决,就很难装下去。

    “灵武郡王找老夫来,当不是为了说这些吧。”亲兵端来了茶,杜让能伸手接过,陶醉地嗅了两口后,叹道:“蜀中蒙顶茶,年余未见了。”

    “一会给杜相送五十斤。”邵树德吩咐道。

    “遵命。”

    “杜相亦知朔方、河西十三州之地,半为羌胡,急需教化,这人……”

    “河渭萧公,不是在为你招揽人手么?”

    “不够!陇右镇到现在才粗粗有点模样,犹嫌不够,遑论河西、朔方?”

    “京中学子是不少,灵武郡王何不自行招募?”

    “须得借重时宰的威望。礼部那边,杜相稔熟,某一介武夫,如何认识那些清贵廷臣?”

    礼部主持科考,其主官的号召力可太大了。京中学子,你总不能用强迫的手段掳人走吧?还是得心甘情愿才行。

    “另者,三司衙门,多有熟稔财计之积年老吏,某亦想招揽一番。”邵树德又说道。

    杜让能不动声色,状似在思考。

    老实说,邵树德请求的这两件事让他起了些许好感。

    尤其是第一件,教化蕃人,训以华风,化夷为夏,很是挠到了他这种传统士大夫的痒处。

    前往醴泉阻拦泾原乱师时,杜让能对刘崇鲁说“宰相之职,内安百姓,外抚四夷”。

    其他朝代不论,在大唐,宰相确实是需要这么做的。太宗时定下的规矩,蕃人亦是大唐子民,宰相有责任教化他们。

    而要教化蕃人,必然要大开州县学堂。他隐约听闻,灵武郡王在州县经学上投了不少钱,这钱若是拿去养军,得数千精兵不成问题。

    对于一个武夫来说,宁可少养三千兵,也要教化世人,这确实不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