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旁边,似乎还挂着许多食水。
自备粮械,随军出征,这是尚未完成编户的幽州部落。
马铃悠悠,带着欢快的节奏,一如他们主人的心情。
唉,一拨又一拨的人出关送死,如涂二那般。
富贵那么好赚吗?
这次是打渤海,可是要攻城的,死伤可能比打契丹还大,而且大得多,不知道这些人兴奋个什么劲。
粮车上了一处高坡。
耶律全忠扭过头去,居高临下看了一眼后方。
好壮观的场面!
青黛色的幽州城墙外,旌旗林立,鼓声隆隆。
武士组成的长龙在缓缓游动,然后立定。风中隐隐传来喊杀声,气透云霄,连不远处的麻雀都被震慑了,吓得冲天而起。
驿道一眼望不到头,车辆也是一眼望不到头。
车辆旁边,灰黑色的人影起起伏伏,脚步不停。阳光偶尔洒落,映射出了一片刀刃的寒光。
有些性急赶路的蕃人骑士,直接从麦田里横穿而过。头人气得破口大骂,直接一箭射过去,吓得骑士又走回大路。
土团乡夫们互相聊着下流的段子,有时候甚至自嘲,出征回来后,突然就多了一个孩子,惹得众人哄笑不已。
其实也不是很亏嘛!女儿养大了,出嫁之前可以帮家里干活,出嫁时也能收一笔聘礼。
儿子那就更赚了,反正不可能给他分家产的,就当不要钱的长工呗。家里那么多地,还有牲畜要照料,忙都忙不过来,急缺人手。
耶律全忠其实很佩服他们。
在这个征伐不休的世道中,被锤炼出了强韧的意志,比契丹人还坚忍耐战,行走在路上,仿佛灰色的牲口般吃苦耐劳。
同时又具有乐观的品质。
年复一年的远征,无论结局是欢笑还是泪水,都默默承受了。有时候还能苦中作乐,开一些玩笑,维持着不低的士气。
阿保机败得不冤!
天空传来一阵雁鸣。
耶律全忠举头望去,目光仿佛附在了大雁身上,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苍茫大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建极八年三月十五,铁林、天德、银鞍等军及蕃部兵马十余万,兵分三路:一路出临渝关东行,一路自檀州北上,一路过蓟州,经长夏宫东北行。
三路人马浩浩荡荡,遮天蔽日,以灭国的气势,杀奔渤海。
第014章 大战略
大军出动后,邵树德稍晚了两天才起行。
带着一大堆随驾官员、宫人、侍卫,以及各类物资和专业人员——其中包括很多国子监数学、工学、医学方面的学生。
从人员配置来说,这不像是一次战争,更像是综合性的殖民开发活动。
有时候邵树德都怀疑自己,这样有没有必要?
唐代消灭高句丽之后,也只是把该国的精华人口迁走,然后在当地建立羁縻州。整个临渝关外,只有营州一个正州。但营州本身人口也很少,大部分还是靺鞨人、契丹人、粟特人、高句丽人。
营州与其说是大唐正州,不如说是一个大型互市场所和军事基地。
明代在东北的政策与唐代差不多。边墙以内直接统治,边墙以外羁縻之,你自己管自己,爱咋地咋地。
不是没有人建议过,对契丹、渤海实行羁縻政策。清点下户口和军队,给他们个官身,然后阿保机摇身一变成了大夏的官员,契丹兵也成了夏兵,不好吗?契丹人可不一定认你委派的官员,现在屈服,将来还会闹事,以后永无宁日,花费无数。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招抚、羁縻策略,固然有用,但人家将来就不会反了吗?自己管自己的情况下,还和内地没什么联系,不是说反就反?
再者,即便羁縻,也得给与内地联系紧密的人,比如自己的儿子。
“苦了那么多年百姓,朕也得亲征苦一苦,有些事,交给别人不放心。”行军休息途中,邵树德对陈诚、赵光逢等人说道。
但他这话很没说服力。
花枝招展的宫人在为他煮茶、准备点心,嫔御们在马车上默默等待,时不时露出娇艳的容颜。
一到休息时间,小黄门就支起帐篷,搬来桌案、椅子甚至是床榻。想看书就看书,想吃东西就吃东西,想练武的话,直接去器械架上取用兵器。
如果累了,回到帐中舒舒服服睡个午觉——怀中搂着女人睡觉,哪怕什么都不做,那感觉也是相当舒服的。
年纪大了的邵圣,已经没有以前能吃苦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袍服放在哪个箱子里,每天都是衣来伸手,笑颜如花的宫人嫔御们为他打理好一切。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富贵呢,这温柔乡里的日子,一旦享受了,就回味无穷。
“陛下,此番要防着阿保机偷袭。”陈诚说道:“臣觉着,去年阿保机败得太惨了,他为了挽回威望,定然要有所动作。”
“他来不来,就那样。”邵树德说道:“待到五月中下旬,柔州行营严阵以待,阿保机不来则好,来的话,再叫他吃个大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