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了一顿骂,裴洵还不服气地小声嘀咕:“死在哪儿不都一样么···”
在他说出更多欺师忤逆的话之前,秦玥连忙拉住他,对师父道:“师父,师兄不是这个意思,时候不早了,我们要启程了,您千万保重身体。”
原本师徒情深的离别戏码就这么被裴洵搅和了,田逸春冷哼一声,没好气地瞥过他,对秦玥道:“你俩路上也当心些,有什么脏累活就让这大傻子去做。”
他说完从柜下拿出几瓶东西交给秦玥:“这是些常用药丸,你且随身带着,跟了我这么久应当也能区分是何用途,我就不细说了。”
两人应下,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惠城。
出城行了十几里后,他们才慢下来,缓悠悠地前行着。
秦玥觉得既然两人还有这么长一段时日要共处,自然是要对他坦诚些才好,否则以裴洵的心性,可能这辈子都猜不出她是个女子。
她理了理措辞,正要开口时,反听他先出声道:“师弟,其实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秦玥睁大了眼,他这是要先向自己坦白。
裴洵食指绕着马鬃,语含歉疚道:“我其实不姓裴,我姓萧,叫萧洵。我也不是大梁人。”
虽然这些秦玥在府衙的时候就已猜到了七七八八,但听他亲口相告,还是不由得诧然,“你是古禹人?”
萧洵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她:“你是不是也和其他大梁人一样,不喜欢古禹人?”
秦玥想了想,正经道:“若是你有侵占我大梁之心,我自然是讨厌你,那你有么?”
萧洵立即否认:“我当然没有。古禹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不喜欢打仗。虽然我喜欢听那些沙场故事,但我八岁时随阿父去过战场,亲眼看见死了很多人,我不喜欢那样。”
“你那么小就去过战场?”
八岁的年纪,放在寻常人家谁不是被好生将养着。
萧洵不以为意:“这有何稀奇的,我大哥二哥比我更早。阿父说了,要从小培养我们的血性,免得以后大了上战场被吓得尿裤子。”
秦玥道:“你阿父对你倒是严厉。”
萧洵撇撇嘴,“他巴不得我们个个都能照他的想法,拼死在战场上最好。所以我三年前跑来了大梁,就是不想再受他摆布。”
原来他已经来大梁三年了,难怪大梁话说得如此顺口,几乎听不出口音。
听他说了那么多,秦玥自觉该是轮到她了,有些不安地开口道:“师兄,其实我也有事瞒着你。”
萧洵歪着头看她,一副“你说吧,我听着”的样子,静待她的后文。
秦玥不敢直视他的眼,盯着前方开口:“其实···我是个女的。”
身旁的马蹄声消失不见,秦玥勒住马缰,回首望去,发现萧洵已经在她身后停下。她心下叹一口气:“你若是不想与我同路了,我分些盘缠给你,我们分头走,我不会怪你的。”
萧洵用古怪的眼神在她脸上看了又看,这才几步走到她身边,怎么会是个女的啊。他倒不是嫌她,只是觉得女子太麻烦,相处起来顾忌颇多,既不能勾肩搭背,也不能随意闲侃。
小师弟顿时化作小师妹,他心中百般不愿,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允诺的事怎么能轻易反悔。
“谁说我不想与你同路了。”
秦玥回想起最初在衢州见到他时,他提及父亲那句话,想他应当是尊重父亲的,于是继续道:“我真名叫秦玥。”
“秦玥。”萧洵喃喃,这个名字倒是好听。
“你知道十年前被抄家的秦将军吧?”秦玥缓缓道:“我就是他的女儿,我这次去古禹就是想追查我爹的消息。”
“你是秦将军的女儿?!”萧洵声音拔高了几度。
若不是隔有一段距离,秦玥真想上前捂住他那张嘴,“嘘,小声点。”
要是被人听见了报官,他们恐怕也走不出大梁了。
萧洵闭上嘴,眼底的欣喜一点点化开,目光熠熠地看着她:“你当真是?”
秦玥无奈道:“这是杀头的罪名,我没必要用这个骗你。”
两人停在路中间太过显眼,她率先往前慢慢走。
萧洵起身跟上,“我信你。”
秦玥抿了抿唇问他:“师兄,上次古禹使者来大梁,说是送了我爹的···遗骸来,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我爹他是不是真的在古禹?是不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萧洵急忙打断她的话:“不会的。我在家时曾见过他,秦将军身体很好,我爹也尊敬他,不会杀他的。”
听到这句话,秦玥心底升起无限期望,眼眶不自觉地开始发红,“你真的见过他?他有没有受伤?”
裴洵何曾见过她这般模样,立时茫然无措起来,“你别哭啊,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是古禹的三皇子,所以我没骗你,我出门前还见过他一次。”
出门前见过?那也是三年之前的事了,但萧洵的话比她之前听过的所有都要振奋人心。秦玥收住情绪,“我爹他怎么会在你们那儿的?”
人人都说他里通外国,他在古禹的消息一出,更是坐实了这一点。
萧洵挠挠头,“我阿父年轻时曾和秦将军战场交过手,他十分敬佩将军的为人,得知他被陷害后,就派人将他请回古禹,也免得他在大梁含冤而死。”
这话乍然听去合情合理,可细细想来却不尽然。以她父亲的性格,是绝不会被“请”去别国的,只是不知道古禹国王对他的敬佩是真是假,会不会叫他依旧安然无恙?
两人缓行一阵,该说的话都说完后,才又策马向前,一路朝西行去。
***
回京途中,一场大雨骤然落下。
戚少麟一行人因要加快路程,所以全是轻骑前行,并未有马车,因此不可避免地淋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