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来到她的面前,这才停下。
“我回来了。”
周逸芳仔细看了看他,没看出什么受伤的样子,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拉着人往家走。
邻居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见状打趣:“可算回来了,芳娘这些日子天天望着路口盼呢!”
说完,还暧昧地笑。
一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行为就这么落入旁人眼中又被当场戳破,周逸芳顿时尴尬,收了手快步回家。
任十一追过去,一路追到堂屋。
“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周逸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回头望向他:“出了什么事吗?怎么耽搁这么久?”
任十一说:“赌坊主人是个大人物,死后全城戒严,连我们枣子巷的家也被搜查了两遍,汴州直到今天才开了一角城门。”
周逸芳关心:“没受伤吧?这些天你住哪?”
任十一摇头:“没受伤,和当年一样,歇在枣子树上。”说着,揉了揉肚子,“别的没什么,就是吃得少。”
周逸芳连忙说:“我去做饭,你想吃什么?”
任十一:“你做的都行。”
周逸芳笑:“行,那你先去歇着,马上就好。”
任十一没动,只说:“我给你生火。”
两人一起往厨房去,走了几步,任十一低头盯着周逸芳看。
周逸芳缓缓停下步伐,疑惑抬目:“怎么了?”
任十一犹豫了一下,抬手:“上火了?”轻轻碰了碰她的嘴角。
周逸芳下意识微微后仰躲开,回过神后便觉得脸热,低声应了一句:“嗯。”绕过他走了。
任十一举着手望着她的背影,想起这十多年相处,周逸芳似乎时时刻刻平静镇定,即便养最疼爱的儿子大郎,都没有这样着急上火的时候。
是着急上火了吧,任十一搓着指尖想,脑中又响起邻居刚才那句打趣。
想完这些,他脚步轻快,几乎是跳着飘着,跟去了厨房。
几日后,当朝相国之子死于汴州的消息传遍各地,也是这时,周逸芳和任十一才知道,任十一杀掉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相国大人出了名的大奸臣,百姓私底下全都拍手称快,为行刺的义士叫一声好。
任十一本人听到这样的夸赞声倒是半点没有波动,仿佛说的不是他似的,每日只专心致志地帮周逸芳修房子、复垦田地,准备来年的播种。
隔一两个月,他就找机会去一趟城东军营,给大郎送点东西,再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回来告诉周家一家三口。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消逝,南边彻底陷入了战争之中,北边的百姓人心惶惶又不得不为生计奔波顾不上想太多。
汴州城还是歌舞升平,城外的日子却不好过了。
盗匪四起,隔一段时间,大家就听说哪个小镇被盗匪光顾,这帮人杀烧抢掠,无恶不作,令人胆寒。
周逸芳原本和所有百姓一样,等着汴州都尉率兵平定盗匪,哪怕做做样子,也得履行以下身为一城武将的职责。
然而先等来的事大郎托任十一带来的信件。
信中叙述之事,让人切齿愤盈!
原来,前不久,那个与云湖镇隔湖相对的湖西小镇所谓被山匪血洗,实际上是汴州兵营派了一队人假冒山匪洗劫富绅百姓之家,瓜分利益之后甩锅所谓山贼。再过几日,这帮人随便找几个普通百姓栽赃他们为匪寇,当场击杀灭口,又能向上头邀剿匪之功……
军中上下官员,哪怕一个小小的百夫长,都顾着吃喝嫖赌搜刮民脂民膏欺压底层士兵,披着将士的胄,干着贼寇的事,甚至比贼寇还敲骨吸髓!
大郎在信中极尽愤慨,最后言:所谓忠君爱国,君若不君,国若不国,护国卫民之利刃次次屠民,儿子该当何如?
周逸芳没有给儿子回复,大郎自己就有了答案。
半个月后,城东兵营火光冲天,一场兵营内乱揭开了汴州城乱的序幕,近千名士兵逃离兵营跑到湖西占山为王,并公布了湖西小镇被劫掠的真相。
一时之间,整个汴州府沸反盈天,那些真正被盗贼残害的百姓也都将怀疑栽倒了官府头上,南方流民不曾攻进来,汴州府内百姓先揭竿而起了。
第451章 大善人33
汴州早年正常情况下,大概有两千左右的驻军,这几年,州府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或是真的担忧南边打过来,不停向上进言要求扩军,到了如今,东边南边两处军营,加起来已有至少两万人。
当年的两千人有不少吃空饷的,而今的两万人却是实实在在的人数。
京城之所以给了汴州这个权利,不怕拥兵两万的汴州心生异心,大概是因为这汴州知府是皇后的兄长,并且皇后所生的太子很讨皇帝欢心。而汴州又是挡在京城前的一道盾牌,驻军两万人防止南边反贼北上,皇帝才能稳坐京城安乐自在。
只是如今,这两万人的军营,一半被撕得四分五裂。反叛当夜,东营大火烧掉粮草大半,低等、中等军官伤亡极重,一千多人反叛上山,一千多人或伤或逃不见人影,东营所谓的一万士兵,其中一半驻守在州府边界,那里流民极多,寇贼横生,守卫日夜倒班阻止流民北上,更要阻止匪寇进入汴州。
所以,这大本营,其实是毁了大半。
西营原本安然无恙,只是东营率先爆出反叛,西营里被逼入伍又目睹种种不公的普通士兵顿时人心惶惶。
后来东营那一千多人占山为王,广而告之驻军曾经干下的罪孽,州府各地民怨沸腾接二连三爆出起义,东营不成了,西营便被派去平定叛乱,这一去,反而人心更乱了。
因为率先起义的地区都是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曾经吊着最后一口气苟且着,后来看到有人起了示范,他们就拼了最后一把,揭竿而起只为活命。
这些年充盈军队的都是被抓来的壮丁,运气不好可能前去剿匪剿的却是自己的老家,即便都是陌生人,看着这样的山匪,同是苦命出身的士兵们,如何下得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