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土地公说最近有个刚下山的小道士在山里横冲直撞,不分青红皂白地拿妖捉鬼,乡间地头被他搅得十分鸡飞狗跳。土地公对此评价了一句:“狗拿耗子,有病。”
并叮嘱我要当心些。
土地公的这句评价很有道理,做人时只看到人,做了鬼才知道,一个地方的风水气运往往是受天地人神鬼怪妖魔共同影响,其间讲一个相生相克、阴阳平衡,将鬼怪都捉走未见就得是一件好事。
包括我在内,蒙孤山里的鬼怪不少,但各自相安无事、十分太平,我做鬼以来除了偶尔吓到过路人并被过路人吓到以外,没撞见过什么道士,刚才那鱼钩上的缚魂术也是头一回见,啊,当真吓了我一跳——幸好此刻轻松脱出身来了。
不过看庄珩对我毫无反应,基本可以确定他不是那个有病的道士。
我在他身后半步盘腿坐下来,盯着这人一动不动的脊背,继续思考。
然后,我在他入定般的背影里发现了一个漏洞:他看不到我,也可能是在装瞎。这是很有可能的,对我熟视无睹、置若罔闻,从前就是庄珩为了跟我保持距离而采取的手段之一。
傅桓从刚开始与我攀交情,到后来跟我反目成仇,从头到尾都有明晰充分的理由,但我到死也不太懂,庄珩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啊,大概他一早就看穿我与他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些人就是有这样见微知著的洞察力。
但我对这个答案实际并没有太多兴趣,我从上辈子失败的人生经历里总结出的道理是,人的胳膊是拧不过天的,如果存在一个命定的结局,好比在尘世之网中坠入一个铁球,从此万事万物,小到一阵风吹草动,大到一次生死变故,一切都会推着你向那个方向滑去,人的努力,譬如螳臂当车,聊胜于无罢了。
此刻庄珩就像那个铁球。他没有前因后果地突然出现这里,向我设下一个鱼钩的陷阱,身上带着某种未知的强烈的目的性。我在这种目的性上看到了似曾相识的“宿命”的意味。如果他的出现,注定要与我发生某种联系,那么我的思考和试探,是不会改变任何结果的。
追问一个错过的答案更加没有意义。
在想通这一切后,我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泥土草屑,转了个身往远处走去。
大概走出百十步。
命运现出原型了。
手腕上有轻微的牵扯感,我低下头,抬起手。手腕上绕了一圈,一根淡淡的发着红光的细线。抬头远望,这条红线在苦水河边野草丛生的小路上飘飘荡荡,一直往回延伸,穿越生死阴阳,另一端,系在那人执钓杆的手上。
我:“……”
拿绳栓着我就不说了,但搞根红线是什么意思,哎,有点招人误会吧。
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我沿着原路回到了他身边,并在岸边寻了块平整的地躺下了。我做了鬼以后极为识时务,懒得再绞尽脑汁跟谁周旋了。
我枕着胳膊躺了一会儿,数了数十片飘零的杏花瓣,突然开口叫他:“庄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