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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陰 鲤鲤鲤 1046 字 7个月前

    他说:“太学后巷那条路,除了我少有人走。那个泥坑,是你填的。”

    我说:“我叫别人填的。”

    他问:“为什么?”

    我抬眼看他,隔了一阵翻涌的雾气,庄珩眼眸沉得像一潭黑水。

    我心里很感慨,很多事,时机已经错失了,为什么现在才来说,才来问呢。

    我说:“我乐善好施,助人为乐。梁兰徵乃是太学第一好人,你忘了么?”

    庄珩听了,又静静地看了我一阵,然后了无痕迹地笑了一下,转过眼去了。

    “我记得。”

    他救我是天赋异禀。我帮他是乐善好施。

    一切合情合理。

    第20章 哎庄珩啊

    说起来,夜雾中行路这件事,我其实颇有经验。原因很简单,我不够聪明——我从前不肯承认,但如今我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一点了。我不够聪明,所以既做不到像傅桓那样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也做不到像庄珩一样见微知著、洞察千里。

    早年间我与他们两人偶尔聚到一起,下棋消遣。他们两个对局时,庄珩摇着扇子气定神闲,傅桓撑着膝盖长眉紧锁,一盘棋常常要杀到终盘官子方见胜负,傅桓虽然输多赢少,却也称得上是棋逢对手。若是换了我,不过十几手,局势便很清晰明朗了,如果对手是庄珩,傅桓便会笑哈哈从我棋篓里摸了子帮我投了,再拉起我说:“你们俩这棋下得,忒没意思,不如与我蹴鞠去——”如果对手是傅桓,到大局已定的那一步,他目光便再不会落在棋盘上,而会举起手闲闲撑住下巴望向我,从容淡定的笑容中有一种对弱智的包容,通常我是通过这一种笑来判断输赢的。

    线索一早就摆在那里,他们两个,都不是我惹得起的人。智识所限,我能看见的只有我眼前的这三步。再远的便是重重迷雾,如何也看不清了。

    所以即便我后来挥起刀,砍伤的也只有三步之内的人——但离我近的人,他们奔来向我伸出手,却未必都是来推我入深渊的。于是我受罪,同时又造下更多的孽,冤债一环扣一环,最后成为囚困住我的重重锁链,将我拉入太湖湖底冰冷刺骨的黑暗里。

    埋头走了一段路,拉着庄珩躲过几个水洼,周围仍旧是一片浓重的迷雾。我和庄珩仿佛在往前走,又仿佛被囚禁在这场大雾里原地打转。我回头看,翻涌的雾气背后是巨大的黑暗,仿佛一头巨兽,吞吃掉来时的路,向我们追袭而来。

    我走在庄珩身边,这种难以逃脱的宿命感,叫我心里很无力,也很难过。

    是啊,那些觉得死了一了百了的人大概不知道,有些事情逃也逃不过,死了也还是要难过。

    我在苦水河里偶尔也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但苦水河河床某处有个极深的洞穴,洞底有绝对的黑暗和绝对的安静,那里的世界是静止的。世间风云变幻难以揣测,而静止意味着安全。

    终于我停下脚步,伸手拉住庄珩。

    庄珩回过头来。

    我说:“我要回去了。”

    “回哪里去?”

    我说:“不知道。”又说,“苦水河。”反应过来这并不现实,便又说,“回那里,道长家里,你的坛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