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庄珩到底没有明说。我纵是心下狐疑,也不可能去质问他是不是认出了我。如此惴惴了几日,未见有异,心中终于稍定,庄珩或是没认出来,或是认出来了也没有透露。
直到有一日,我从袁府偏门出来,忽然街上一个孩童冲上来对我道:“公子,有人在对面茶楼等你。"他抬手遥遥一指,我顺着看去,之见茶楼二楼窗户口一个人依窗而坐,正看着此处。
见到那人,惴惴多日的心霎时又提了起来。见左右无人,便穿街过去。
进门先拱手施礼,冠冕堂皇:“庄大人找在下何事。”
庄珩只示意我坐,却并不说话。待到茶和果点上来了,左右无人,他起身来拉上了窗。茶楼雅间中霎时便暗下来,光线透过窗格斑驳洒入,隔着空中浮动的微尘,庄珩在对面静静看着我。这一眼,我终于肯定,他确实认出我了。
我心中紧了紧,下一刻,我听到他开口:“梁吟。”
不论有没有底气,外强中干也好,理直气壮也好,我自然要否认几句。
他看着我,也不争辩,却将当年他如何要挟袁楷救我的细节一一说来。
我在对面听得没了声响。袁楷救我的动机不纯,是坏事,也是好事。坏的是,我再没有可信任的人了,好的是,我终于可以毫无负疚地算计、利用他。
庄珩最后说:“此人不可倚赖。”
我静静看着他。庄珩从头到尾神态平静,并不为袁楷的作为感到愤懑,也不为定国侯府的遭遇不平,他对袁楷的种种拿捏信手捏来,但这一切又仿佛都与他无关。我同时又感到一种极度的不合理来,拿人软肋分明是傅桓的作风,不是他庄珩的,他两袖清风一朝染了污浊,这种红尘里的腌臜事不该他来做。
我沉默了许久,最后说道:“子虞当初应当奏请陛下翻案,而非以此要挟袁楷。如此,则至少还有一人能得到清白。”
“案自然是要翻的。”他依旧很云淡风轻,“只不过事分轻重缓急。”
我微微一怔,抬眼看他——轻的、缓的,是翻案;重的,急的,是什么?
想起他到狱中来探我的那一面,我几乎又要误会了。
“自然是活着的人要紧。”幸而庄珩很清醒,他说,“世子对我有恩。”又说,“长亭误入歧途,不能叫他一错再错。”
我于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