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春神之恋 第9节(2 / 2)

    泊瑟芬处理这些细致的玩意不熟稔,被扎得血珠子直冒。她立刻低头含住手指,缺少水分的嘴唇很干燥,粗糙的起皮感辣得人直皱眉。

    这种细麻的难受感觉,像是秤砣一样直砸到心里,都要将她想家的眼泪砸出来了。

    他们一家都不喜欢吃鱼,就是因为刺多噎喉咙。结果现在就她一个人可怜巴巴,又冷又饿又脏待在这个陌生时空的海滩上,挑鱼刺。

    这是人干的事?

    一趟旅游下来,拍成国产剧可以凑出两百集。半天时间就经历了落水、魂穿、怪物、海难、神明……还有鱼骨头。

    旅行册上说好的快乐毕业旅游,美食美景,爱的邂逅呢?这何止货不对板,都能赶上三一五打假了。

    泊瑟芬压抑住抽鼻子的冲动,看了一眼篝火那边。

    劫后余生的十几个大男人,至少精疲力尽躺平了一半,还有一半在哭嚎。一个桡手边哭边抓头发,悲痛地嚎叫着伙伴的名字。几十个人出海,就活了十来个人。

    这种惨烈的哭声如同瘟疫般,将悲伤快速蔓延开。

    泊瑟芬觉得自己的眼更酸了,想家想出来的水汽泡在眼眶内。她伸出手背偷抹了一把后,刚要抬头,却发现脚前一个人影出现。

    是老祭祀,他的衣服烂了半边,头上的橄榄冠变成了几根海草跟鱼骨。苍老的脸在愁惨的篝火影中,说不出的悲切。

    泊瑟芬被他看到胸口里的秤砣又重了两斤,这是比惨大会吗?老头子这惨样能荣登冠军台,让她都不好意思哭了。

    老祭祀捧着个破了一角的陶碗,里面是半碗淡水。

    附近有水源,这片土地像是得了神的眷顾,肥沃的泥土开满了谷物的穗花,又长出了橄榄树。

    他们的族群从凶残的利古里亚人手里逃出来,越过西坎努斯河一路漂洋过海,来到这个风雨和顺的岛屿,以为能重新回归平静的生活。

    经历了连年战乱,又被打败如丧家之犬的部落,已经承受不住任何大灾。

    结果在上个月的神圣之日,火山燃烧了。死亡的火焰如同星辰坠落,带走了在山脚处种植葡萄的胞族。

    他以为只是偶尔一次爆发,多余的火灰被北风吹散就能停止,结果却一直燃烧到现在。

    黄金的熔岩覆盖了他们建立起来的石屋,丰收的麦田,畜养的牲口。

    毒气弥漫开,来自冥府的手,再次夺走了多条人命。

    身为祭祀,他向众神献祭祈祷想获得火山沉睡的方法,却没有得到回应。最后不得不前往大地的肚脐之处,找到佩戴金剑的阿波罗所拥有的神庙,祈求见到能预言的皮提亚。

    老祭祀还记得那时,自己徒步爬上陡峭的山路,山下吹来科林斯海峡的风,他跟着排队来询问的信众走入地窖。

    黑暗的神庙下层,冰冷的地缝像是扭曲的蜘蛛线。

    在浑浊神秘的烟雾中,坐在祭坛前女祭司浑身抽搐颤抖。

    她像是毒蛇一样的眼神盯着燃起的乳香,四肢扭曲抓着虚空,像是要去触碰神那看不见的脚趾。

    “啊,神的奴仆,灾难让你来此求得一个回答。在斯卡曼德河畔,那血与矛诞生之地,有冥府的新娘。她将能取悦那位手握死亡,心性冷硬吝啬的王者,熄灭那喷出灾难的火炉。”

    神谕含着让人恐惧的力量,同为祭祀的老人顿时被吓到瘫软在地。

    皮提亚也像是被癫狂的神性鞭打着,她痛苦到接近诅咒地大声催促起来。

    “去啊,去啊,让她用柔嫩的手,纯洁的腰带,年轻的身躯去取悦不死的地下神王吧。”

    “取悦那位伟大,卧榻之处从未有过伴侣的神明,让他将飞出冥府的灾难带走。”

    去啊!取悦神吧!!

    那诅咒如同活的一样,日夜盘旋在他心头,绞痛无比。

    他带着雇佣军跑去伊利翁城外的东边平原,也就是神谕那条河的位置寻找了几日。结果除了看到漂浮的士兵尸体,什么也没有找到。

    后来才打听到,一个伊利翁贵族少女被俘获送往奴隶市场。

    当他见到她的时候,心突然不痛了。那刀尖般的神谕神力从他心头消失。

    老祭祀手里的陶碗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找到了神谕里,能取悦神明的祭品了。

    安静坐在沙子上,背靠着石头的少女,稚嫩年轻得如一株刚冒芽尖的植物。她抬起头,柔软带着水汽的眸里,没有仇恨,只有悲伤的怜悯。

    老祭祀想到在船上的时候,她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冲过来救他,手里的破碗抖得更厉害。

    人类新娘嫁给地下冥神,是需要将她压到祭坛上,割开她的脖子。让她纯洁的鲜血流入土里,献祭给冥府的神灵啜饮。

    只有这样才能让火山不再喷发。

    老祭祀眼里闪过痛苦、愧疚、感激又心虚的情绪,终于哆哆嗦嗦将碗递出去。

    泊瑟芬紧张地看着他,这老人家一个劲瞅着她不吭声就够吓人的,还突然四肢震颤,眼球爆血丝,脸皮抖抽。

    难道是灾难压垮了他,突发神经功能障碍?

    老祭祀声音磕巴,说着伊利翁语:“喝吧,水……水滋润喉咙。”

    不管是伊利翁语,西西里土著语,印欧语还是杂七杂八啥方言,来到泊瑟芬的耳朵里都成为一种非常难懂,却愣是听懂的语言。

    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语言不通造成的磕巴,还以为他是被风浪吓到了。恻隐之心忍不住跟着他的老脸拧起来,这不过是一个被海难吓坏的老爷爷。

    见他连个碗都端不稳,水都溅过来了,泊瑟芬连忙伸手接过碗,感叹自己好人有好报。一开始那么冷漠的老人家,现在对她如春风般温暖了。

    她喝了一口水,清甜甘冽如同超市货架上的五元矿泉水,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