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瑟芬眯着眼仔细看了下注释,黑点是深不见底的塔尔塔罗斯。
代表火河的线条从塔尔塔罗斯身侧流过,最终与斯提克斯河交叉进入克塞特斯。
显然这是一张冥府的地图,而且还是泊瑟芬无法从书架里翻到,属于冥神统治者与高级管理者才拿得到的第一手资料。
如果是平时泊瑟芬早就蹦跶起来,拼命学习这张不管是居家,还是逃跑都异常合用的地形图。可是这一天的要命折腾,已经将让她的精神特别疲惫。
她边看,眼皮边往下垂,费尽力气也就记住了宫殿前有一大片空白之地,空白之地尽头就是三条河的交叉点-克塞特斯河。
其余详细,却又复杂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冥府各区域标注,她都是字跟图进入眼里,又给流出来,有看没记。
她迷糊间听到哈迪斯问她一句。
“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泊瑟芬勉强抬起一只眼,地图所有线条已经成为一片芝麻糊,完全不知道哈迪斯说哪个地方。
而且他拿着地图问她这种问题,难道是……觉得送黄金送阳光都不阔气,还要送房子送地吗?
真感动,不过别送了。
不敢接受的泊瑟芬直接忽略他的问题,不想让他看出自己正直的外表下,那颗剧烈晃动的心。
对于一个初来乍到,连个帐篷都没带,只能寄神篱下的人来说,有人送地,简直就是瞌睡送枕头饿了送大米饭,拒绝都是一件对自己残忍的事。
哪怕这是块冥地,也不代表不要金子,想想现代的坟地价格,就知道哈大爷多慷慨。
泊瑟芬边感动,边进入睡梦中。
哈迪斯的手指略过了佛勒革同河经过的大片地区,这是泊瑟芬的神力难以存在的土地,火焰的温度对种子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他仔细挑选,指尖最终停在距离宫殿很近的里忒河对面,迟疑了下,他又挪移几分,从河对面滑到河这边。
无限接近王宫,几乎就挨着宫外墙的一片土地。
铺满了骨灰,满地苍白,没有名字,大门打开就能看到。
哈迪斯沉思地点了点这个地方,栽种食用作物应该足够了。先挖来盖亚身上的泥土,铺盖在选好的冥地上,供种子憩息。
再每天放出火马绕着这片土地来回跑播撒阳光,找个园丁去里忒河打水浇灌。
加上泊瑟芬四溢的神力,很快冥府就会有一片土地长满了大地之上才存在的食物。
终于决定好的哈迪斯刚要询问她的意愿,却发现卷在被子里的少女已经闭上眼,安静地睡着了。
修普诺斯的脚步在门外响起,似乎想要询问是否能进入这里,赋予他们美好的梦境。
哈迪斯无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拒绝了睡神的好意后,他才轻扯开一角被子,将她的手从里面拿出来。
自然蜷着的手指纤细干净,命运给这具身体编织的寿线藏在掌纹里,早已经断裂的生命之线被一截浅绿色的生机系着。
哈迪斯的目光停留在绿线上许久,才从黑雾里提出了那个小花篮,所有从大地攫取而来的种子都藏在里面。
他倾斜着篮子,无花果橄榄等种子都漂浮出来,最终这些细碎的浮光凝聚成团,来到泊瑟芬的手里。
天生就属于她的力量,没有任何排斥,也没有重量地进入她的灵魂里。
她的长发因为这份力量而更加美丽,每根发丝都染上黄金的色泽,带着无数人信仰的种子率先生长。
麦穗从她的鬓发边出现,饱满的谷粒跟麦芒躺倒在白皙的额头上,半掩盖了她紧闭的眼睛。
哈迪斯连忙伸手,揭开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麦子,却看到泊瑟芬的眉毛,眼睫毛上的黑色又褪成干净的淡金色。
她拿回的种子越多就越强大,束缚她的死亡力量也会被排斥走,这样不利于他转换她神职的计划。
哈迪斯沉默地看着她灵魂的变化,突然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压抑麦种迫不及待想要出壳的生机。
或者不该给她太多,在她没有成为冥神之前。
无数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的黑暗念头再次出现,满是悲惨之音的冥府并不讨任何神明喜欢,他本身更是无数生灵的噩梦。
当他跟冥府摆在供奉的盘子里,而另一个盘子摆着明媚的阳光,绿意盎然的大地跟欢声笑语的奥林波斯。
她今日的逃离,清楚地表露她端起的盘子里并没有他。
如果她再次因为拥有肥沃的种植地,阳光跟金色的麦子而有了逃离这里的力量,那么他该用什么留住她。
想到这里的冥王大人整个神都陷入忧郁的低气压里,他看向她手腕上的挂绳。
上面的黄金鸟受到惊吓地从绳子上跳离,一头撞到墙壁上化为金粉,消散在空中。
带她逃跑的真凶的自我毁灭,并没有让哈迪斯的阴冷气质变暖点,他的手指再次压着她的头发,企图让自己的力量强行更改发色。
来自地下的神权之力,如混着冰的湍急河流撞入她生机蓬勃的灵魂里,眼看两股力量要撞得头破血流,冰冷的那一方又极速被撤回去。
哈迪斯猛然松开手,背脊也跟着紧绷地弓起,他眼瞳扩大,映着摇晃不定的火光,里面混乱的不安、暴躁、冲动在安静的夜里,清楚地显露出来。
刚才,他竟然想强行将回归她身体的麦种掏出来,阻止她再次强大,甚至还打算用冥神的力量撕开生机的力量,强行污染她的神魂。
这其实是个可行的谋划。
哈迪斯眼里的迷茫渐渐消失,无悲无喜的冷漠再次出现在他的脸上。
爱情确实赠予了他温柔,同喜同悲又让他有了同理心,可是身处在乌木王座上的冥府掌控者,本质的残忍与不择手段却不会轻易改变。